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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紫秋如心亂如麻。

  對寶寶是殺是放,紫秋如彷徨無計。

  如果殺了寶寶,自己今生和衛紫衣只能是反目成仇。

  而放了寶寶,則寶寶仍然是衛紫衣和自己之間推不動的頑石。

  紫秋如心亂如麻。

  不遠處的河邊,正有一條清亮的小溪,溪邊,青草已成,垂柳綠綠。

  一棵柳樹邊,坐著一個披蓑衣,戴斗笠的釣魚人。

  釣魚人背朝紫秋如,所以紫秋如看不到他的面容。

  釣魚人忽清吟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可惜,可惜。」

  這是「金剛經」中的一句偈語,紫秋如過去也曾聽過,但今日猛然聽到,牽動心事,不由怔住。

  自己雖經幾番掙扎努力,但漸漸地離衛紫衣越來越遠。

  看來,世上話事,皆不要強求,無緣無份,終非自己所有。

  釣魚人複吟道:「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可惜啊,可惜。」

  紫秋如不禁接口道:「可惜什麼?」

  釣魚人道:「自古紅顏多薄命,不如意事常八九,若一味強求,不免雞飛蛋打,竹籃撈水。」

  紫秋如癡癡問道:「難道我所做的都是錯的?」

  釣魚人道:「錯即是不錯,不錯即是錯,世上之事,本無錯與不錯,執著於是非之間,已著相了。」

  聲音蒼老,卻渾厚無比,寶寶免得聲音好熟,心中不由一動,心道:「莫非是大和尚叔叔?」

  紫秋如目中盈淚,雙膝點地,道:「求大師點化。」

  釣魚人笑道:「你本是夙慧靈根,何須我點化?」

  言罷身起,向遠處走去,他走得並不快,但轉瞬之間,已去了七八丈之遠。

  寶寶心中再無疑問,這種「縮地功」,幾近仙術的輕功,當世除大和尚叔叔,誰人可為。

  心念動間,紫秋如已經追了出去,急急道:「大師,等等我!」

  兩個人漸行漸遠,剎時不見。

  寶寶立在原處,百般尋思,明明是大和尚叔叔,為何不認寶寶?

  難道大和尚叔叔不要寶寶了?

  想到這,淚珠兒早化作斷了線的珍珠。

  複又想到,大和尚叔叔是有道高僧,對紅塵恩情,本不放在心上,他對寶寶,可謂「相見猶如不見」。

  見就是不見,不見就是見。

  小小的秦寶寶,竟也悟出了一點點禪機。

  想到自己快要變成小和尚秦寶寶了,不由地破泣為笑。

  寶寶本就是感情極豐富,情感極率真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從不會勉強自己的。

  抹幹眼淚,正欲回到天津去見大哥衛紫衣,忽聽到遠處有琴聲傳來。

  叮叮咚咚,說不出的美妙。

  剛才是「侵」字韻第一疊,現在是「陽」字詞第二疊了,連綿不絕,內蘊無限的憂思之情。

  寶寶慧根靈氣,為一時無雙之選,雖然不懂琴,卻隱隱聽出撫琴者的悲苦。

  忽聽琴聲作變征之聲,音韻可裂金石,寶寶心裡驀地一緊,只轉到「崩」的一聲,餘音已絕。

  寶寶起了好奇之心,琴聲好生高妙,又蘊悲苦之意,天下的傷心人,哪有這麼多呢?

  寶寶動了慈心,想去找撫琴人,或許能讓他開心起來。

  寶寶喜歡讓別人開心,讓別人開心的方法他也有許多種。

  尋著琴聲的方向,隱隱看到有一間茅屋,建在小山腰上,茅屋顯然是新砌不久。

  再走過去,昏暗的光線中,影影綽綽,看到兩個人。

  一個人道:「你一定又想到小婉了,如果這樣下去,你學不成琴的。」

  另一個垂手道:「是。」

  前一人道:「以後莫在做『綺蘭』、『思賢』了,只可將心中歡樂注入琴中。」那人又垂手,道:「是。」

  寶寶一聽這兩個人的聲音好熟,聽起來,一個像花解語,一個像唐情。

  這兩個人素不相干,怎會湊到一起談韻論琴了呢?

  按捺不住好奇心,借著昏黑的夜色上佳的輕功,輕輕掠了過去,一跳一落,不帶絲毫聲響。

  先轉到茅屋後,從小窗看到,屋中陳設簡單,不過兩張床,一張桌子,兩張椅子。

  從門開處,可以看到花解語的身子和唐情修長俊彥的身材。

  果然是他們倆。

  兩個人席地而坐,花解語口講指劃,不時地撥動膝上的琴弦,發出叮咚之聲。

  唐情則垂手傾聽,深恐錯漏了一字一句。

  兩個人的神情,都極專注,除了琴,世上不再有他們關心的事情。

  寶寶聽了幾句,就聽煩了。

  又是什麼「無射律」,又是什麼「君弦」,又是什麼「宮、商、角、變征、征、羽、變宮」。

  寶寶哪裡懂得。

  寶寶心道:「怎麼說的都是天書似的,怎麼這兩個人也不嫌煩。」

  扭過頭不去看他們,一眼就看到那間小廚房,和小翠、綠哥。

  兩個人正在忙碌,飯菜的香氣,飄到寶寶的鼻中。

  真是好香,寶寶也感覺餓了。

  從屋後溜到廚房的窗口,斜著眼睛往屋裡看去。

  小翠和綠哥都很專注,和門口兩個談琴的人差不多。

  寶寶好久沒有惡作劇了,今天見到這麼好的機會,不由玩心大發。

  不一刻,飯菜已好,小翠拿著碗筷出去,便喊道:「唐公子,花先生,吃飯了,煩不煩呀?」

  唐情正聽得入神,花解語正講到精湛處,一時都入了神,哪裡聽得到小翠的聲音。

  小翠將飯菜端回大屋,和綠哥在廚房中收拾。

  這麼一個大好機會,寶寶哪裡能夠錯過?

  踱到屋後,從窗口輕輕潛入,桌上有四菜一湯哩。

  秦寶寶手中的辣粉可是辣椒的精髓,只需一點點,就足夠讓最不怕辣的人叫苦。

  寶寶撤的可不是一點點,而是很多。

  做完這些「工作」,寶寶張著嘴偷偷地笑,從視窗出屋,腦海中很快想到,唐情、花解語吃菜之後的狼狽樣。

  不一刻,聽到腳步聲傳來,想必唐情和花解語已進屋了。

  不一刻,只聽「哇」的一聲,聲音好慘,被踩住尾巴的貓也不會這麼慘。

  只聽花解語大叫道:「怎麼這麼辣,川菜也沒有這麼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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