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儒 > 蟬翼傳奇 | 上頁 下頁 |
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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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晨曦將來。她彷佛如地冥幽靈轉身回屋。雙劍已隨意擲放在墳前。其想其思,且伴這一日升之時。 她長歎,脫下腕上蠶絲,難禁想見他家居情景,竟也隨步而入。本有一番猶豫,思想起既生死無妨,何計較這等世俗規囿。 屋內,設置簡單,彷然令她有親切的感覺。就如,自家小屋一般,只因他曾在活過,這有過的氣機,叫她情難以禁。幾乎!以為乾竭的淚已化成一世的恨,竟在此時壓絞成不可抗拒的情愛。 她已不介意誰的踏入。她注視四壁,多少他的字跡繪畫,這撩人淚夢,只怕自己稍一無法自製便全要毀了去。她撫娑他的曾經,獨自在暗裡激動。他的椅、他的桌、他的衣、他的一切;一切,都和她息息相連! 她望向牆,心為之震動。牆上有他的字畫手跡!多少年思慕,今日又重見,而人卻已去,情景入目,真怕自己由此崩潰,無從再想郎君形貌。 牆上另端,有字!字畫寫於青竹木片之上。並非他的字,而是制器傷人心的人所書。竹首,小楷端正,書以「蟬翼刀」! 蟬翼刀!三字驚人,跳躍入目,如錐刺心;非特痛,而且便此家住。 她們彼此可知,知彼此皆望向竹片三字! 蟬翼刀後,密劍秀才的血汗。 「以五千雄蟬雙翼對以五千雌蟬之翼。置於沸水之中,使其膠疊而得十丈翼布。再以雪山醉蓮精英,佐以大漠流沙地熱,如是四十九日,而得陰陽雙交之氣。此時,蟬翼已堅硬若鋼,但剩只七尺耳。以如是翼鋼煉于水火同源之極,經十七年熬練而得四尺原形。再費以三年功夫打造,而有蟬翼刀之成。刀成,配以南海珊瑚為柄,長短三尺半,而厚薄如蟬翼而已。雖百煉鋼刀,亦能摧之如朽木;以此刀刃敵,便如風掠浮萍,無痕如隱,直斷心脈而不見向。劍秀才白通河制交太史子瑜。」 她深自感歎,腕上蠶絲亦出自劍秀才之手;甚至,這門武學亦為劍秀才所嫡傳!劍秀太師,以五十年之力造出蠶絲;複以五十年之力造出蟬翼,終至投爐祭刀而成。她心激動已極,字裡行間婉然可見太師父為造刀所注心血。大是脫於兒女情懷之外。百年裡,多少孤寂自承?秀才太師母,百年期間,又自飲多少冷枕? 紅玉雙劍。一劍名「想」、一劍名「思」! 想君千里且笑生死;思君夢魂那管千秋? 她自心底,欲歎氣出聲;身旁,她已悠然長噓。噓聲幽渺,直落落到相同可憐人。她只覺心中一震,幾乎就要抱住身旁的人痛哭,好好將五年辛酸由淚水洗盡。 「是時十六菩薩沙彌,知佛入室寂然禪定。各升法坐,亦于八萬四千劫,為四部眾,廣說分別妙法華經。一一皆度六百萬億那由他恒河沙等眾生,示教利喜,令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 最後的紅絲線斷了!如今,人已生死兩別。他手上的蟬翼,還留得住死後雄翼雌翼配。而自己,五年歲月,竟恍惚去的不留痕跡。曾經多少回,和郎君感歎蟬翼為刀,成刀者背後孤寂;又曾經多少回,和郎君默然雙劍紅玉,鑄劍人心中想思!他曾擁握自己,肯定坦告,今生今世必不會如此虧待。功名為何、財利為何,若無伊人,豈非空自孤寂?唉!真的是百年孤寂,無語。 她想到情深處,望向身旁女子。對方也抬眉相看,竟有淚盈目。多驚人!五年長恨,她以為對方淚早已竭,誰知,今日還有。 她終於壓抑不住,沒來由的任淚水汨出。沒來由?真要從何說?五年長恨長,然而,相思更長。她今夜來,本想以身死,叫他同受一回自己痛楚;便只是那瞬間,能見得他眼中一絲悔駭,也心滿意足。可恨是,他竟自私若此,反而空留餘恨,又叫自己消磨兩行淚水。 八萬四千劫!唯情一劫最深! 她只覺自己眼睛,已被撕碎!淚眼模糊這世界,全然變形。對方的痛楚,率引自己忍不住的難受;一放縱,轟然倒在美麗的過去。只因,只因過往太美;所以,所以今天由心裡到眼眶也特別近。 八萬四千劫!唯情一劫最深! 「是故普賢,若見受持是經典者,當起遠迎,當如敬佛。說是普賢勸發品時,恒河沙等無量無邊菩薩,得百千萬億旋陀羅尼。三千大世界微塵等諸菩薩,具普賢道。佛說是經時,普賢等諸菩薩舍利弗等諸聲聞,及諸天龍人非人等,一切大會皆大歡喜,受持佛語,作禮而去。」 天蠶絲,其韌比蟬翼刀。天下諸物,已無可斷! 她舞起手中蠶絲,赫然印捺於壁之中。一筆一勾刺,字字寫盡她心中無限無限難言。 想君千里且淚生死;思君夢魂那堪千秋? 她見她長笑帶淚,直驅而出,猶自低念她所留下無可解言詞句。一絲天蠶,隨飄渺至屋外,未斷、未絕!驀地,兩道紅光劃破。 絲斷! 絲斷於情、絲斷於心、絲斷於無奈而不得不! 晨曦破東而來,紅玉雙劍餘勁已息。只是,柄上字跡鮮明。 一劍曰「想」! 一劍曰「思」! ××× 蘇小魂一聲長歎,合起了鳩羅魯大師的記文。文中所述,豈非是今日蘇小魂和鍾玉雙、唐羽仙兩女之間的際遇相同?蘇小魂無言,只有又一聲嘆息,站了起來;這時方自發覺,穴道早已自解。而更令蘇小魂驚訝的是,前面土堆竟坐了一個人,也不知那人觀察自己多久了? 那人沉聲道:「你可是那位聞名天下的蘇小魂?」 蘇小魂笑道:「在下正是。不知兄台大名是?」 那人沉沉一笑,道:「泠默!」 「冷默?」蘇小魂訝異道:「冷楓堡內最神秘的殺手,冷默?」 冷默苦笑道:「連你都知道我,那還算什麼神秘?」冷默長長歎一口氣,又道:「況且,你看我像個殺手的樣子嗎?」 蘇小魂左看看、右看看,搖頭道:「不太像!」 冷默道:「為什麼?是不是因為沒有殺手應有的殺氣?」 「的確是這樣!」蘇小魂承認道:「那是一個高明的殺手所需具備的特質。」 冷默站了起來,躍下土堆,道:「所以,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忙。」 蘇小魂盯住冷默,長長噓一口氣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幫你恢復殺機?」 冷默道:「不錯!你知不知道剛剛我為什麼不對你下手?因為我需要一個強勁的對手來觸動我的潛能。也唯有這樣,冷默才能變回原來的冷默。」 蘇小魂點點頭,道:「遇沉,唯下猛藥。今天你寧可放棄殺我的機會,便是賭下生死,以求自己的再生?」 冷默點點頭,忽又忍不住道:「如果你是個朋友,倒還真是個不錯的朋友。」 蘇小魂明白他的意思。冷默歎道:「一個人能隨時明白另一個人的心境,這種朋友實在難得。」 蘇小魂忽然道:「我想,你也能明白我的心境。」 冷默笑道:「的確是。由剛才發生的事情看來,你可能陷在桃花劫之中。再加上那位被攜走的女子影響,所以,你現在也很想找個對手好好放手一博,。將滿腔的怒氣,放散於精血疏通之中。」 蘇小魂歎道:「你也是個不錯的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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