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聖劍神刀 | 上頁 下頁


  淩雲的步伐頓了一頓,最後望了師父一眼,轉過穀旁青蔥的小樹,終至整個地看不見了。

  因為這後山一直列為禁地,淩雲雖然在武當山長大,對此地的情形卻是完全陌生的。

  轉過谷口之後,他只是順著一條荒草沒脛的路跡走著。

  從師父的口中,他聽說這地方已被封閉到百年之久。

  從眼前的跡象看來,這情形也差不多,長草及腰,古樹叢生,蛇鼠盤穴,荒涼已極。

  可是從路跡的盤駁青石看來,這禁地——也可以說是墓園。

  當年的建築倒是十分講究,亂草雜樹中,還有著一座石亭,亭下是池塘,池水已涸,上面還架著石橋。

  他在心中暗問自己,立刻又替自己找到了答案:「是了!當年那位高人,雖然將此處作為埋骨之所,可是他進來之後,並未立即身死,所以才建下亭園之勝,只可惜他身死之後,此地無人再來,這亭園也跟著荒蕪廢棄了,人生是多麼無常啊……」

  由於他自幼上山,過著清淨的修道生活,是以對生死變遷看得很澈,感慨也較為敏一點。

  分樹拂草,循著路跡,終於疊以達了一堵牆之前,牆上有個洞門,木朽漆落,殘破不堪。

  洞門上有三個題字:「瘞恨園」

  另外還有一塊殘朽的木牌,卻是武當前代掌門人紫虛道長所留的告諭,模糊了的字跡寫著:「武當弟子擅入者,必處以極刑!」

  筆跡勁拔,語氣嚴峻,淩雲習慣地打了一個稽首,繼而想到自己已不是武當門人,也不再是三清弟子了。

  這才以戰戰兢兢的手推開園門,觸目又是一驚,因為門後赫然是兩具乾枯的白骨骷髏。

  骷髏的前心插著一枝生銹的長劍,從劍的款式看來顯然是武當上清宮中所有,想來必是不服從令諭的門人擅入此處,果然受到了制裁,因為長劍穿心,正是武當門中處置弟子最嚴厲的極刑。

  可是他立刻又覺得奇怪了:「此園列入禁地,連掌門人都不許進來,那麼這執法之人又是誰呢?」

  懷著沉重的心事,又懷著難解的疑團,他跨進園門,同時將園門又帶上,口中發出一聲嘆息。

  他不是歎著腳前白骨的橫遭慘死,因為他是在嚴格的戒中長大的,「犯戒者死」,在他認為是理所當然之事。

  他是在嘆息自己,那園門一關,就將自己二十多年出家生活隔斷,這墓園就是紅塵,他已經步入塵世了。

  身上還穿著內衣,內衣有司空南宮所劃的劍痕,黑色的長褲,腳上還登著芒鞋,他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以這種姿態,這付形狀步入紅塵的。

  一種對新生活的茫然與惆悵,湧起在他的心頭。

  繞過白骨,他再開始打量眼前的環境,則又不禁詫然了,在印象中他知道這兒是墓園,洞門上也寫著瘞恨園。

  可是他竟找不到那個懷恨而瘞的墓塚,眼前只有荒草沒脛,與一座搖搖欲墜的竹樓。

  因為園地是一個斜坡,他正站在坡頂,樓面與腳齊,所以必須進來之後,才能看見這幢破竹樓。

  「也許那位高人就瘞骨在竹樓中怠,他一人獨居,也不准人進來,死後自然沒有人來替他收骨……」

  他立刻又替自己找到了答案,而且十分近情理。

  因此在一陣輕微的惆悵下,他邁步向竹樓走去。

  這座竹樓的確是相當破敝了,微風吹過時,竹架支支作響,若不是剛好座落在山谷中,恐怕早已被風吹倒了。

  淩雲走到竹樓前面,略一沉思,隨即走到樓旁的竹林處,彎腰拔起一根長竹,以掌代刀,將上面的枝葉都削了下來。

  再回到竹樓前,將它傾斜的一面撐了起來。

  因為他是個很細心的人,生怕自己冒然地走進竹樓,而將它震倒了,他自己倒不怕受傷,假若那位高人的遺骸留在樓中時,豈不是要受到驚擾。

  雖然枯骨無知,他倒底不願意那麼做。

  撐好竹樓,他才推開屋門,輕輕地走了進去,不禁又吃一驚。

  因為在他的想像中,這裡面一定是塵埃滿地,蛛絲密佈,鳥翎蝠異,一片衰敗之象,誰知卻大為相反。

  樓中竹青編地,清潔得一塵不染。

  室中陳列著床榻之屬的傢俱,也是用竹子做的,光亮見人,尤其是竹幾上還放上一個小竹籃,籃中插著一些鮮花,淡雅宜人,旁邊則是一些書籍。

  顯然的是這屋中住著人,住著活生生的人。

  若說這些傢俱是前人所留,絕不會如此乾淨,那籃鮮花是一個明證,因為世上絕無經久不凋的鮮花。

  這地方列為禁園,是誰那麼大的膽子敢進來呢?

  他一面在心中狐疑,一面又在沉吟揣測,良久之後,他靈敏的感觸開始覺得有點不大對勁。

  這屋中不但有人,而且那人就躲在這屋子裡,雖然不知道在那裡。

  可是他敏銳的嗅覺已聞到了人的氣息。

  靜待片刻後,他才朗聲朝屋中招呼道:「是誰躲在這裡?快點出來!」屋中全無反應,可是淩雲憑著他在武當多年靜練出來的靈敏感觸,意識到屋中的確有著一個人。

  因此他等了一下之後,又大聲地道:「此處乃武當禁地,不容人竊據,你假若再不出來,貧道就休不客氣了!」

  雖然他已離了武當,可是習慣上仍然把自己當作出家人,一言方畢,後樓忽然傳出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既然知道是禁地,你為什麼敢闖進來?」

  這分明是個女子的口音。

  淩雲心中一動,連忙向後樓竄過去,雖然他的武功是以劍法為正宗,但在內家心法與輕功上的造詣也頗為高明,雙腳一錯,即已滑到後樓,眼前黑影一閃,只見一個纖巧的身形在樓窗上翻出去。

  淩雲大喝一聲:「鼠輩,別逃!」

  身形跟著穿出樓窗,向草叢中落去時。

  忽然黑影又是一閃,眼前襲來兩條白白的手臂。

  淩雲空門習技,最基本的功夫就是臨危不亂。

  因此在空中雙臂一搭,反朝那暗襲者的脈門上扣去。

  他用的是武當獨門鎖穴手法,自以為十拿九穩,誰知那暗襲者的招式變化十分靈活,白臂輕恍。

  居然躲開他的鎖式,反往上撩,劈拍兩聲。

  他的雙頰上各吃了一掌,只打得痛澈心腑,眼前金星亂舞。

  骨咚咚地跌出好幾尺,才爬了起來,身前已站著一個面容俏麗的黑衣女郎,眼睛瞪得大大的雙手叉腰,一臉怒容。

  淩雲一生中很少見過女人,他幾次面對女人的經驗還是在真武殿中接待一些進香的女客。

  上清宮既然是歷史的古跡,總有一些貴官的眷屬們前來膜拜進香,他是首座弟子,少不得要招待一番,那只是普通的應酬。

  除此以外,他從未單獨與一個女子相處過,尤其是年青的女郎,因此一愕之下,他連挨打的事都忘了。

  那女郎卻相當的凶,杏眼圓睜,嬌聲罵道:「臭道士,你私闖禁地,已經犯下了死罪,居然還敢出口傷人,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淩雲一聽對方居然反罵他私闖禁地,倒不禁憤然道:「胡說!明明是你竊據此地……」

  那女郎哼了一聲道:「臭道士!你認識字吧!」

  淩雲怒聲道:「貧道自幼誦經,怎麼會不認識字。」

  女郎冷笑道:「你既然認識字,便應當認得你們祖師爺的那塊禁諭,上面說些什麼?」

  淩雲不禁一怔,想到那禁諭上只是限止武當的弟子闖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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