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千古英雄人物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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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看見一截很像屍體的東西,正由上流載浮載沉飄流過來。 他確信那是屍體不錯,因之立即入艙取出一隻鐵鉤,裝上一支長竹杆,準備撈取那具屍體。 那具屍體,正朝他的船飄來。 轉眼間,已飄流到近處。 他正要伸出竹杆,卻突然怔住了。原來,漂流而來的不是屍體,而是一截木頭,由於它在江上載澤載沉,因此看去很像一具屍體。 他不禁失笑的透了一口氣,把竹杆放下,喃喃說道:「嘿,真是開玩笑!」 一語方畢,他突又俯身抓起竹杆,疾速的向江上伸去 向一具真正的屍體鉤去。 一點不錯,是一具屍體。 屍體是隨在木頭後面飄來的,由於木頭的目標較大,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因此沒有發現隨在木頭旁面的屍體。 還好他眼明手快,總算鉤住了屍體。 他把屍體鉤到船邊,定睛一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叫道:「老天,竟是一具無頭屍!」 不錯,屍體的頭已不見,那是被人用刀斬下的,頸口很平,還有一些血絲由頸口溢出,頗見剛被殺害不久! 屍體身上穿的是一襲華貴的文士衫,瞧年紀很不滿六十,似是一位儒者。 華雲翔去年已單獨撈過一具水流屍,故今天已不象去年那樣激動慌亂,他熟練的探出右臂,一把抓住死者的腰帶,將他提上船。 果然又是一個被害者! 一連四年,都在七月一日這一天! 所不同的是每一個被害者的死狀,第一個塗嘯天被挖了心肝,第二個丘清泉被十二支利箭射中心房,第三個歸揚銘被挖了雙目,而今天的第四個被斬去了首級! 這意味著甚麼? 這人是誰? 華雲翔一想到「這人是誰」的時候,立刻動手搜索屍身上必然有的一塊竹牌,前三個被害者的頸上都掛著一塊刻有死者姓名綽號的竹牌,而今天這個被害者的頭沒有了,竹牌自然不能掛在頸上,但一定改系在身上的某一處。 果然不錯,他在屍體的右腕上找到了竹牌。 而當他一雙眼看清竹牌上的刻字時,他頓時面色大變,駭叫了起來。 原來,竹牌上刻的是:「大儒俠華玄圃!」 他父親的名號! 「不!不!不!不可能,這不是我爹!我爹今早不是穿這樣的服裝……」 他一邊叫喊,一邊用發抖的雙手摸著屍體的四肢,一顆心漸慚住下沉,渾身陣陣發著寒顫。 他父親的身上雖無特徵,但兒子辨認父親,是一眼就能認出的,正如父親一眼就能認出兒子一樣。 他一見那竹牌上的六個字,便一眼認出屍體是自己的父親不錯! 他直直的瞪著父親的無頭屍,面上肌肉痙攣不止…… 良久良久,他才發狂似的拉起船碇,抓起漿板,運漿如飛,向家裡駛去。 一路上,他感到腦門暈眩,天地在眼前旋轉,但他終於把船駛回到岸邊。 他扔下漿板,抱起無頭屍體跳上岸,拔步向家門奔去,一邊奔路一邊大叫道:「爹! 爹!」 他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父親還在屋中,像往日一樣,正在廚房裡燒午板。 「爹!爹!」 他嘶聲呼叫,疾沖入屋。 廳堂上沒有人! 「爹!爹!您在那裡?」 他沖入房中,沒有人,再沖入廚房,也沒父親的一點影子! 而且,廚房的爐灶沒生火!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們父子只在決定一起入城的那一天,他們才不生火,而且他父親很少單獨入城,更不會不告而去! 「爹!您在哪裡?您在那裡啊?」 他飛奔出屋,四下找尋著,呼喚著,然後腳步漸渤慢下來,最後在廳堂門口癱瘓的跌坐下去,心死了! 他抱著父親的無頭屍,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 太陽西沉了。 他仍然不動。 夜色降臨了。 他依然不動。 他希望這是惡夢,他經常做惡夢,但每次醒來發覺自己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而眼前的一切情景依舊時,他會感到欣慰無比,現在他就想等待那種情形,等待一眨眼間發覺自己是躺在床上…… 第二章 磨刀老人 又一天的曙光出現在他眼前時,他才輕輕的把父親的無頭屍放落地上,慢慢的站立起來。 他由屋裡取出一把鋤頭,走入竹林中,在「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墳墓邊,一鋤一鋤的掘下去…… 他們父子沒有親友,他們父子也沒有積蓄,因此他現在所能做到的,就是用一張草席包裹父親的遺體埋下去。 不久,他已將父親埋好,再找來一塊石板,在石板上刻下「先父大儒俠華玄圃之墓」十個字,把它安置於墳前。 一切都弄妥了,他跪下拜了幾拜,隨即起身走到江邊,跳上船,把船上的魚網扔上岸,把魚簍裡的魚倒入江中,便操槳溯江駛去。 直到現在,他都不感覺饑餓,不感覺疲倦,也始終沒流下一滴眼淚。 他的心神一直處在麻木的,恍惚的情況中。 他只有一股堅定的意志,這股堅定的意志使他有力氣駛船,即使迎面而來的是一道瀑布,他也有勇氣把船開上去 他要去找那個殺人的惡魔! 他確信那殺人惡魔就在上游不遠的地方,因為他撈到父親的遺體時,父親的遺體還有血絲淌出,也許父親被害的地點就在前面不遠的鬼門關上。 江水迎面奔騰而來,似乎可以一口把他的漁船吞掉,但他毫不氣餒,前進的速度雖慢,他卻不在乎,不停不歇的逆水駛去! 駛上七八裡,駛出了一大片千仞峭壁,他才把船靠上南岸,徒步沿著起伏如浪的山巒走去。 他們的家在長江南岸,因此他斷定父親是在南岸的某一處山上被殺的,他認為只要沿著江岸向前搜索,必可找到父親被害之處。 唯一使他擔心的是:那殺人惡魔可能已經逃了! 行行複行行,翻山越嶺的走了四十鄉里路,沒有任何發現,而天色又漸漸黑下來了。 他的腳步已呈蹌踉,但他仍然不停止,仍然一直向前走,一步不停的向前走。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一間草屋前。 這間草屋和他們的家一樣臨江而建,有燈光由屋中射出,看上去也是一戶捕魚為生的人家。 華雲翔站住了腳步,身形搖晃著,無力的開口賦道:「屋裡有人麼?」 「誰呀?」話聲中,走出來一個中年婦人。 這個中年婦人穿的是粗布衣裙,但姿色不惡,氣質也比一般打魚的婦女人家要脫俗得多! 她看見華雲翔一副疲累不堪之狀,很驚訝的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到這兒來幹什麼?」 華雲翔強打精神的拱手道:「這位大嫂,小可向您打聽一件事……」 中年婦人道:「甚麼事?」 華雲翔道:「昨天早上,大嫂可曾看見有人由你們這兒經過?」 中年婦人道:「沒有呀!我們這兒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到一個生人,你在找誰?」 華雲翔沒有會答,他擺頭四下望瞭望,又問道:「請問,大嫂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中年婦人道:「沒有別人,只有我一個,我丈夫去世了,我兒子出外謀生,只留我一人在家……」 語畢,臉上露出淒涼之色。 華雲翔沉默有頃,道:「大嫂可否讓小可在簷下坐一坐?」 中年婦人道:「你可以到屋裡來坐。」 華雲翔道:「不,小可就在簷下坐坐,馬上就要走了。」 說著,走去簷下坐下,背部靠上牆壁。 中年婦人道:「還是到屋裡來歇歇吧!坐在這外面是不行的,會招涼!」 華雲翔搖搖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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