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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對不起,毛老前輩因有急事欲赴水晶宮,臨行匆促,忘記將香彈賜給在下了。」

  「那很抱歉,老漢和毛揚塵講好,凡有人來索取「大千寶鏡」,如無「香彈」作信物,絕不能給!」

  「於是你小子惱了,撮口發出一聲長嘯,立刻召來兩個腰掛長劍的老傢伙,你們三人合攻老漢一人,嘿嘿!幸虧老漢這些年沒有把武功荒廢,一頓「亂斧斬千樹」總算占了上風,你們見勝不了老漢,一聲暗號,頓時作鳥獸散。哼!老漢問你,你今天帶了多少人來了?」

  上官慕龍頓足大呼道:「原來如此,老前輩您誤會啦!」

  濁世樵隱冷笑道:「誤會?嘿嘿,告訴你,你小子即使確是上官慕龍,如拿不出香彈,你就別想把「大千空鏡」要回去!」

  上官慕龍氣急敗壞,忙道:「老前輩請聽清楚,在下是真正的上官慕龍,昨天那個確是冒牌貨,他可能是「降龍聖手」派來騙取「大千寶鏡」的一名部下!」

  濁世樵隱冷笑道:「是麼?那麼把「香彈」丟過來吧!」

  上官慕龍伸手入囊一摸,突然面色一陣蒼白,駭然失聲道:「糟糕!我的「香彈」怎麼不見了?」

  沈冰雁吃驚道:「啊,香彈不見了?」

  上官慕龍頓足道:「是啊!那天毛老前輩入葬前,我由他囊中取出一枚香彈,後來一直放在身上,昨天晚上在石佛寺借宿時,我還拿出來看過呢!」

  沈冰雁顰眉道:「不是剛才騎馬入山時抖掉了?」

  上官慕龍搖頭道:「不會,一定是被人偷走了!」

  沈冰雁發愁道:「噯,這可怎麼辦?」

  茅屋中的濁世樵隱接口冷笑道:「怎麼辦?哼,你們別在老漢面前串戲,老漢不吃這一套,給我滾!」

  上官慕龍心中焦急萬分,長長一揖道;「老前輩務請相信,在下確實是上官慕龍,至於那枚香彈,可能在下昨夜睡熟時,被降龍聖手的手下偷去了!」

  濁世樵隱冷冷道:「那麼,老漢且問你,五味怪俠毛揚塵要你來找老漢取回「大千寶鏡」,此事有幾人知道?」

  上官慕龍道:「只有在下四師伯醉龍及綠帽公瞿老前輩和……和這位沈姑娘三人,但這三人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濁世樵隱道:「這豈不怪哉?前月毛揚塵路過此地,他因恐「大千寶鏡」帶在身上有失,便把它寄存在老漢這裡,這是毛揚塵臨時決定之事,沒有第三者知道,怎麼如今居然有人知道你要來取回大千寶鏡呢?」

  上官慕龍緊皺劍眉道:「正是,此事教人好生不解……」

  濁世樵隱沉默半晌,斷然道:「總之,你是真正的上官慕龍也好,沒有「香彈」,老漢絕不會把「大千寶鏡」還給你,除非你去找你四師伯醉龍常樂來!」

  上官慕龍聽他詞意堅決,知道多說無益,便點頭道:「也罷,但在下未把四師伯請來之前,如有另一個「上官慕龍」持香彈前來索取大千寶鏡,老前輩千萬不要給他!」

  濁世樵隱道:「這個當然,老漢一生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呢!」

  上官慕龍朝茅屋作了一揖道:「那麼,在下就此告退,改日再來拜望了!」

  話說罷,轉身向沈冰雁招手道:「沈姑娘,咱們走吧!」

  沈冰雁薄唇一撅,滿臉不高興地向茅屋內白了一眼,便隨上官慕龍向山坡下走。

  「站住!」

  身後傳來濁世樵隱的聲音。

  上官慕龍回頭一瞧,只見那位濁世樵隱已走出茅屋,巍立於門前。

  他年逾八旬,白髮蒼蒼,身材瘦而高,穿著一件皂布短衣,相貌平庸無奇,若非那一對眼睛精芒隱透,沒有人會想到他是一位武林隱老。

  上官慕龍趕忙走回拱手道:「老前輩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濁世樵隱探手入懷取出一個精緻小錦盒,揚手拋出笑道:「拿去吧!」

  上官慕龍舉手接住,打開錦盒一看,盒中裝的正是大千寶鏡,不禁驚詫道:「咦!老前輩為何又願意給了?」

  濁世樵隱微一笑道:「老漢不是說過了麼?我韓尚賢一生經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多,你沒有老毛的香彈,卻不像那傢伙強著要索回寶鏡,可見你的確是上官慕龍無疑,所以老漢願意還給你了!」

  上官慕龍又喜又感激,當即收下寶鏡長長一揖道:「幸蒙老前輩明察秋毫肯予相信,並賜還寶鏡,晚輩沒齒不忘!」

  濁世樵隱頷首道:「不必客氣,老漢差幸沒把寶物誤送歹徒,現在物交原主,總算已了卻保管之責,你剛才說老毛已入葬,他是怎麼死的?」

  上官慕龍心中一酸,垂頭恍然道:「毛老前輩旬前在烈山含光城,設計誘殲降龍老賊的黨徒時,他自己不幸被降龍老賊打傷,因傷及要害,不治而逝!」

  濁世樵隱雙目一垂,長歎道:「咳,古來沙場將士,生還者能有幾人?老漢早就勸他應作抽身之計,好好度個平安晚年,但他為人太過認真,其嫉惡如仇的個性始終無絲毫改變,以致有今天殺身之禍……」

  上官慕龍想到五味怪俠原是與師祖三多老人同住于仙人島,何等逍遙自在。假使自己不去仙人島,他也不會離開仙人島而踏入「是非」之地,更不會被降龍聖手打死,追究禍因,可謂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因此內心除了悲痛之外,更有一份莫大的歉疚,這時聽了濁世樵隱之言更是慚傀得一顆頭直要垂到地上。

  沈冰雁看得出上官慕龍內心的痛苦,忍不住開口問道:「韓老前輩,您老認為一個入一生遁世不出,他便可保平安無事麼?」

  濁世樵隱一怔,答道:「當然,世道向來險複險,莫如閉門家裡坐的好!」

  沈冰雁淺淺一笑道:「但「閉門家裡坐」,禍從天上來,又該做何解釋呢?」

  濁也樵隱啞然半晌,旋即正色道:「禍從天降不是沒有,但較之那些成日在刀口上討生活的人,老漢覺得還是閉門家裡坐安全得多!」

  沈冰雁偏臉脆笑道:「不見得吧?哈哈……」

  濁世樵隱臉色一沉,怫然道:「哼,小姑娘因何跟老漢談起這些道理?」

  沈冰雁笑道:「沒什麼,您老剛才惋惜毛老前輩因不及早息影武林,以致遭到殺身之禍,但晚輩認為一個人應該對世道有個正確而積極的看法,也應該像毛老前輩一樣老而彌堅,不因年邁而退縮,不為艱險而畏死,也就是說,毛老前輩不幸慘死,但他死於義行,死而無憾!」

  這一席話,如果由成年人的嘴裡說出,那還差不多,但它是出自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嘴裡,在濁世樵除聽來,實在有「陰溝裡翻船」的味道,因此他大感受不了,不覺瞪眼喝道:「呸!女娃兒涉世未深,竟敢在老漢面前大發謬論,簡直是目無尊長了!」

  上官慕龍也覺得沈冰雁說得太不客氣,忙向她使眼色道:「沈姑娘不可無禮,快向韓老前輩道歉!」

  沈冰雁朝濁世樵隱盈盈一福,含笑道:「晚輩一時失言放肆,老前輩請原諒!」

  濁世樵隱面上怒容稍霽,老氣橫秋的點點頭頭道:「唔,女娃兒知罪便好,老漢也不怪你,你們去吧!」

  上官慕龍隨與沈冰雁向他辭別,兩人走下山坡,跨上坐騎,拍馬沿來路弛回,賓士一程,回頭見離茅屋已遠,沈冰雁忍不住嬌笑道:「慕龍哥,這位「濁世樵隱」真有意思!」

  上官慕龍笑道:「是啊,他口口聲聲說「遁世隱居」好,可是脾氣又似乎很暴躁,實在不像一位能夠習慣於隱居的人!」

  沈冰雁笑道:「所以,常言道:「一樣米養百樣人」,果然不錯!」

  上官慕龍道:「但我認為他還是一位可敬佩的老人,因為他很負責!」

  雙騎並轡,邊馳邊談論濁世樵隱,卻沒想到濁世樵隱已悄悄跟在他們身後……

  不久,兩人馳上北上官道,沈冰雁問道:「慕龍哥哥,咱們這就一直去秦皇水晶宮麼?」

  上官慕龍答道:「正是,現在距元宵只有六天,咱們須得加緊趕路,否則趕不上我大師伯的約會呢!」

  沈冰雁掏出一方紅巾拭了拭臉頰,隨手把紅巾丟在道上,含笑埋怨道:「這個月來,就是跟你匆匆到這裡又匆匆到那裡,從沒好好玩過一天,真是累死人了!」

  上官慕龍含歉道:「對不起,以後有空時,我帶你去喜歡去的地方,讓你玩個痛快!」

  沈冰雁喜上眉梢,含情脈脈地瞅望他片刻,忽然控馬靠近他身邊,羞答答地道:「慕龍哥哥,你……誠心說一句,你真喜歡我麼?」

  上官慕龍頗感意外,怔然道:「當然,你怎麼又問起這個來了?」

  沈冰雁低首不語,好像在想什麼,半晌之後,忽然笑道:「你若真喜歡我,我……我可以為你而死!」

  上官慕龍一愕,訝道:「為我而死?你這是什麼話?」

  沈冰雁嬌笑道:「沒什麼,我是說著玩的——看!前面有個城池,現在天已快黑,咱們不如入城去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再加緊趕路如何?」

  上官慕龍點頭笑道:「好辦法……」

  兩人馳入汝州城,就在城中最大的一家「安樂」客棧前下馬,上官慕龍要了兩間上房後,正擬更衣入浴,一個店小二拍門而入,哈腰露笑道:「客官恕小的無禮,請您到前面櫃上去登記一下好麼?因為本城新近規定來往行旅客人都要……」

  隔房的沈冰雁聽到了接口道:「你這小二怎麼對待客人的,不會拿到房間來登記麼?」

  店小二連連哈腰陪笑道:「客官還請勞駕一次,敝棧出入的客官很多,不能把那本」

  上官慕龍不耐煩,揮手道:「走,我去登記好了!」

  登記回來,上官慕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像受到了某種極大的刺激,剛巧沈冰雁走入他房中,瞧見他面色有異,不禁驚詫道:「咦,你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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