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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語氣平和,態度從容。但給予人的感覺仍有「你不夠資格踉我動手,還是請你的老大來吧」的意味。

  藍衣中年人因此勃然大怒,一聲暴叱,掌出如電,倏然向上官慕龍面頰摑來。

  上官慕龍左手一抬,一把扣住對方手腕脈門,一旋一揚,藍衣中年人登時雙腳離地,一個身軀在空中打了一轉,接著像滾元寶一般飛出,滾過兩張桌面,一陣乒乓嘩啦巨響,刹那間,桌翻椅倒,場面大亂。

  在場諸人中,有一半隸屬摘星堡,他們一見自己人受挫,頓時紛紛掣出兵器準備動手,就在此時,忽聽樓梯口傳來一聲喝叱:「你們統統給我站住!」

  噪音低沉,卻有一種震人心弦的威嚴之力。

  大約眾人均知來者是誰,故此都未轉頭去看,便即不約而同全把撤出的刀劍納入鞘中。

  上官慕龍情知來的必是這英雄館的主人,轉臉一瞧,果見出現於樓梯口的是個商賈打扮的胖老著,面大耳寬,雍容華貴,此刻一對眼睛炯炯發光,神態頗為威凜逼人。

  可是當他的目光和上官慕龍一接觸時,登時流露出異常驚詫之色,並且也立刻換了一副市儈的面孔,急忙趨上兩步抱拳道:「原來是少俠,幾時回來的?」

  上官慕龍見他好像認識自己,一時倒有些摸不著頭腦,便拱手反問道:「老丈可是這家「英雄館」的主人?」

  老者陪著笑臉道:「是的,老夫楊三白。武林朋友賜了個匪號『金華市俠』,一向受敝堡董堡主之命經管這家英雄館,今日不知少俠駕到,多有得罪。請移駕老夫房中一談如何?」

  上官慕龍沉吟道:「彼此素昧平生,在下不敢打擾……」

  金華市俠楊三白嘻嘻笑道:「老夫曾見過少俠一面在九嶷山!」

  官慕龍立刻明白他要自己去房中一談,必是想詢問自己去年在九嶷也「被俘」後的一切經過,當下決定先行試探一下,於是聳肩一笑道:「楊前輩既在九嶷山見過在下,大概知道在下的姓名吧?」

  金華市俠陪笑道:「是的,是的,少俠姓陸,台甫志劍,不過,敝堡主和老夫都認為……嘻嘻,這就是老夫要請少俠移駕一談的原因,少俠不會見拒吧?」

  上官慕龍見他十足一副市儈像,心裡就有了些反感,這時聽他話中竟帶著「你不答應,老夫就當場抖出你的身份」的意味,不由更加心頭火起,板起臉孔冷冷道:「抱歉,你我之間沒有什麼可談的!」說完,棄下一小錠銀子,移步走向樓梯口。

  金華市俠並未橫身阻擋去路,只跟在他身後一路下樓,一面又陪笑道:「那麼,老夫送少俠一程,嘻嘻……」

  上官慕龍一腳跨出英雄館,轉身抱拳一拱道:「楊前輩,請留步,在下領受不起!」

  金華市俠連連拱手笑道:「那裡話!少俠難得路過敝地,老夫相送一程自是應當!」

  上官慕龍不再理他.邁開大步向城外走去。

  那些隸屬揚州摘星堡的武林人士見金華市俠一直跟在上官慕龍後頭,知有好戲可看,均欲跟隨出城,卻被金華市俠以眼色制止。

  他獨自一個亦步亦趨的跟著上官慕龍走出城門,來到郊外,見附近無人,便一個箭步跳到上官慕龍面前,連連打躬作揖,乾咳著笑道:「少俠請聽老夫一言,目下八龍均已知道去年端陽九嶷山上偷點龍燈那人即是『金龍上官天容』之妻柳映華。那天晚上她突然把少俠劫去,使人覺得少俠可能與她有著某種關係,那就是說,少俠可能是『金龍上官天容』之後。

  倘若如此,那麼此事就非同小可,敝堡雖然一向不喜多管閒事,但此事關係他九師弟的生死之謎,他不得不管,因此,敝堡主早就吩咐下來,如見到你少俠時,務必請少俠往『摘星堡』一行!」

  上官慕龍冷冷道:「他要在下去『摘星堡』幹什麼?」

  金華市俠滿臉堆笑道:「敝堡主的意思是:你少俠若果是他九師弟之子,那麼為了明白令尊的生死之謎,敝堡主要你少俠去見他,以便替少俠作主或出力;如你少俠不是上官天容之子,那麼你少俠更須要到敝堡一行,敝堡主希望你能把柳氏劫你的原因及她的行蹤說出,因為敝堡主相信柳氏必知其丈夫之死……」

  上官慕龍聽他嚕哩嚕嗦一大套,心裡甚煩,仰頭淡淡道:「要是在下不去呢?」

  金華市俠搓手乾笑道:「少俠可願先表明身份一是上官天容之子?抑或不是?」

  上官慕龍冷笑道:「是或不是,想來貴堡主早已心裡有數,楊前輩何必多問?」

  金華市俠裝出一副尷尬狀道:「咳咳,敝堡主怎能肯定你少俠是或不是呢?」

  上官慕龍忍不住脫口道:「那麼,在下請問一句,貴堡有無一位名號叫『索命無常屠鎮光』之人?」

  金華市俠一愕道:「有啊,他是敝堡『七絕』之一,少俠可是認識他麼?」

  上官慕龍點點頭笑道:「豈只認識而已,去年他曾以『海盜』的面目出現於東海上,那次行動,他奉了誰的命令?」

  金華市俠驚訝道:「沒有這回事吧?他怎會以『海盜』的面目出現於東海上?」

  上官慕龍沉著一笑道:「關於這一點,在下不認為是『降龍聖手』在故意嫁禍於人,所以在下是何人,貴堡主不會不清楚,現在你請回吧,見到貫堡主時,請代在下向他問安便了!」

  語畢,舉步欲行,金華市俠橫步擋住,笑嘻嘻道:「少俠所言頗為令人不解,如今但問一句話——少俠是不是上官天容之子?」

  上官慕龍怒溢眉鋒,沉聲道:「是便怎樣?不是便怎樣?」

  金華市俠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是上官大俠之子,老夫不敢得罪,少俠不去也罷,否則,嘻嘻,老夫只好得罪了!」

  上官慕龍心頭有氣,衝口道:「我不是,你待怎麼?」

  金華市俠似乎就在等他這一句話,聞言一聲乾笑,搶步而上,以大擒拿術抓向上官慕龍的左臂,喝道:「那麼你必須留下來!」

  上官慕龍身形一擺,以毫釐之差避開他的右掌,同時右掌疾出,施展三多神掌第二招「壽」字的下面一鉤,巧妙地往他腋下劈去。

  這一手既快且狠,招式更與一般掌法大異其趣,饒是金華市俠一生身經百戰,也還是初次見到,不由得大吃一驚,一時想不出破解手法,迫得只好斜身飄開尋丈。

  上官慕龍一招搶得先機,不容對方身形站穩,緊接著飛身撲上,右掌臨空揮寫,以「比」字訣的一折攻向對方左胸膺窗穴。

  金華市俠不料他打出的每一掌式,皆是見所未見的手法,來勢飄忽詭奇,無懈可擊,這才知道上官慕龍不是好吃的果子,當下立即改變戰略,欲以自己優越的內力取勝。雙掌齊揚,猛可推出兩股狂飆,迎著上官慕龍來勢卷出。

  但上官慕龍的三多神掌已練得滾瓜爛熟,掌法一經施開,就像一位名書法家臨池揮毫,隨意而發皆成妙諦,並且一路揮灑,竟如長江大河源源不絕,由「壽」而「比」而「南」而「山」,一氣阿成。不但使對方打出的兩股勁風失了準頭,而且當場被逼退八步。

  金華市俠退後到第八步時,最後一個「山」字已無法完全避開,右腿上「砰」的被上官慕龍的掌緣掃了一下,登時踉蹌顛出幾步,一屁股跌坐地上。

  原來三多老人的武學雖自謙不及九如先生,其實他的「三多種掌」卻並非如他所說的只是「程咬金的三斧頭」,而是把他全部武學融化於王羲之冠絕古今的書法之中,此種創作可謂打破數千年來一直墨守成規的武術巢臼,而其成就亦達到神妙的地步,是以金華市俠楊三白雖然是「八龍」之外的佼佼者,亦豈是一代武學巨匠所嘔心創出的絕藝之敵?

  他想我怎可把三師伯的部下打傷?隨即停手問道:「楊前輩受傷了沒有?」

  金華市俠慢慢站起,笑嘻嘻道:「還好,大概還可活下去……」

  「去」字甫出,突然右手一抖,數點寒星疾射而出!

  那是十二枚金錢鏢,它們分作上中下三路,以迅若閃電之勢罩向上官慕龍前身十二處大穴!

  上官慕龍傳不防大吃一驚,連忙一個搖擺倒向右方,再一挺雙腳躍開尋丈,但因這是他第一次遭遇暗器的襲擊,且來勢奇快,不免有些心慌意亂,故在倒身躍開之際,一式「風雨飄搖」沒有使得恰到好處,只覺右腿上一痛,頓被一枚金錢鏢打中。

  血,像一條水蛇,沿腿蜿蜒而下。

  上官慕龍低頭看了看,冷笑一聲,運指如鶴啄,硬生生將嵌在腿肉裡的金錢鏢挾出,很慎重地把它收入囊中,然後舉步朝金華市俠迫去。

  金華市俠臉色一陣蒼白,他剛才盛怒之下打出金錢鏢,及見上官慕龍中鏢流血,方覺自己實不該向這個「大有來頭」的少年人下此重手,此刻又見他神色瘋兮兮的直向自己逼來,不由大為膽寒,一步步往後直退。

  上官慕龍欺上數步,猛然疾閃而前,右掌一撇一捺,往對方臉上摑去。

  「啪啪」兩聲脆響,金華市俠雙頰各挨了一記耳光。登時現出十條紅痕。

  這是三多神拳的一式,屬於第三式「人山人海」的第一個「人」字,勢如是電蛇飛竄,金華市俠哪裡還能避讓得開?

  不過,他挨了兩記耳光後,心裡倒有一種「兩不相欠」的安慰感,故也不再發橫,一連退出五步,面現窘笑道:「嘻嘻,老夫是生意人,一向講究公平交易,如今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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