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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第五章 英雄卻步

  這一天,上官慕龍和馮燕燕正在後花園情話綿綿,一聽小秋兒飛報,上官慕龍這才猛然憶起師祖曾經說過今年秋末便是他老人家的大限之期,不禁大驚失色,跳起來叫道:「不好!師祖要離開我們了!」

  三人奔回大廳時,只見那具棺材,已端端正正的擺在大廳中央,八仙桌上素燭高燒、香煙繚繞,三多老人神態肅穆,閉目端坐在正中的交椅上,有如老僧之入定。

  馮燕燕縱身撲入三多老人懷中,搖撼他的臂膀驚叫道:「爺爺,您幹嗎買來這具棺材?」

  三多老人雙目微睜,面泛慈笑緩緩道:「爺爺大限已到,今天要與你們告別了!」

  馮燕燕大哭道:「不!不!爺爺您不要死,您不能死呀!」

  三多老人抬手輕撫著她秀髮,含笑慨歎道:「傻丫頭,世上人誰能無死?爺爺已活了一百零六歲,較之常人已多出不少,今天是爺爺『羽化』之日,你該向爺爺祝賀才是啊!」

  馮燕燕扭身大哭大叫道:「不!不!我不管!我不要您……」

  上官慕龍也趨前跪求道:「師祖,您老人家還好端端的,怎麼就輕言遠離?!」

  三多老人微笑道:「師祖雖然非僧非道。然數十年來修心養性,對於養生之學亦稍有所得,能預知天限之期,今師祖大限已至,非人力所能挽回也!」

  馮燕燕愈聽愈傷心,擺頭看左看右,淚潸潸地道:「毛老爺子呢?叫毛老爺子來勸勸!」

  三多老人雖是臨終在即,仍不失其一貫的樂天風度,聞言哈哈笑道:「那老怪物最厭惡看人生離死別之事,他早已離島去了!」

  馮燕燕氣叫道:「豈有此理,他甚麼都不管了麼?」

  三多老人不理她哭鬧,探手由懷中取出了一面透明的紫玉柄把圓鏡,遞給上官慕龍說道:「孩子,這就是我師兄「九如先生」當年得自西域的大千寶鏡。師祖抱歉不能替你奪回失去的『九龍香玉珮』,但你不妨先收了這個,將來有機會奪回玉珮時可用這面「大千抱鏡」照出那玉珮上的武學,你好好收藏著吧!」

  上官慕龍雙手接過大千寶鏡,也不遑細瞧就揣人懷中。泫然淚下道:「師祖當真不能多留幾年麼?」

  三多老人捋須微笑道:「師祖已說過,這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上官慕龍納頭哭拜道:「那麼,請師祖指點弟子一些迷津,關於家嚴被人殺害之事……」

  三多老人輕歎道:「咳、這一點,師祖亦難速下斷言指出兇手為誰,惟你以後可多與你幾位師伯接近,從中探問你爹生前曾與一些甚麼人交往,或能找出一點線索來。」

  上官慕龍低頭飲位,就在此際,他忽然想起自己來到這仙人島已快一年,竟然忘記向師祖探問一事,那就是關於九龍何以每年要在九嶷山點燈聚會,以及九如先生的遺囑中到底寫了些什麼,這本是很重要的一個問題,只因他自從發現了二師伯睡龍董路臣、六師伯病龍柴亦修及五師伯盲龍柯天雄的為人之後,心裡就有一種厭惡的感覺,極不願再去想像八龍之事;後來又一心練武,每天空閒時,不是陪二老奕棋,就是與馮燕燕泡在一起,就更加把八龍置之腦後了。這時忽然想起,心中不由起了一絲興奮,當下抬臉道:「師祖,請賜告弟子,家嚴和八為師伯為何每年在九嶷山點燈聚會?還有九如師祖的遺囑上究竟寫了些什麼?」

  三多老人臉上一派肅穆,沉默半晌之後,方才緩緩道:「九龍點燈聚會的真正涵義即在我師兄的遺囑上,它是一個非常秘密之事,師祖算來亦是局外人,故不便向你透露,但此事你可問你的師伯們,想來他們不會對你隱瞞的!」

  上官慕龍黯然道:「可是六師伯就不願向弟子明說,他只說九龍燈會旨在連系師兄弟感情及切磋武功……」

  三多老人道:「你可以問醉龍常樂,師祖相信他願意告訴你!」

  他答完這句話時,突然面容一肅,呈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異樣神色,出手推開馮燕燕道:「時間已到,你們勿悲傷,停靈期間如有強敵侵入,你們可躲到爺爺棺木後,爺爺的陰靈會保護你們的……」

  語聲越說越小,越說越慢,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倏地眉斂目闔,面上光彩頓失,端坐椅中,溘然而逝,一代武林宿耆就此與世長辭。

  馮燕燕駭然而呼,跳上前一把抱住老人的雙膝,跪下哭叫道:「爺爺!爺爺!您不要死!您不要死呀!」

  上官慕龍知道徒呼無益,當下肅然跪地磕頭膜拜起來。

  不久,那兩個僕人就將三多老人的遺體移入棺中,小秋兒也幫著他們設靈位佈置奠堂,直忙到傍晚時分方才告一段落。

  馮燕燕從小嬌生慣養,什麼也不懂,此番遽逢大故,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一直撲在棺木上啼哭,哭得聲嘶音沙,死去活來。

  夜翼籠罩大地,別有天莊院更現出一片淒慘景象,馮燕燕仍是哭個不停,上官慕龍只得上前勸道:「燕燕,你不能盡哭了,你應該設法通知你爺爺所有的兒孫們趕快前來奔喪才對啊!」

  馮燕燕哭哭啼啼道:「我不要離開爺爺,我不要離計爺爺……」

  上官慕龍連連搓手道:「這怎麼行?我又不知道你的叔伯們住在何處,否則倒可以替你走一趟,唉唉……」

  馮燕燕忽然抬起淚顏道:「咱們一道去好麼?」

  上官慕龍搖頭道:「不,我必須留在這裡守護令祖的靈柩!」

  馮燕燕一想也是,只得起身抹淚道:「好吧,我這就出島去報喪,但你在此要小心提防,別叫人把那面『大千寶鏡』搶走了!」

  上官慕龍剛要答話,忽見身後的大廳門口映入一條龐大的黑影,轉身一看,只嚇得脫目驚「啊!」一聲,倏地飄退數步。

  原來,此刻突然出現在大廳門口的是一個身材修偉的黑衫老人,面大額寬,眉如臥蠶,目似銅鈴,顎下一撮黑髯隱泛光澤,神態威嚴,全身籠罩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森森殺氣!

  來者非別,正是去年在海上搶去「九龍香玉珮」的降龍聖手——真正的降龍聖手。

  馮燕燕不認識他,只知他必是敵人無疑,當下疾忙挺身踏上一步,戟指清叱道:「老賊,你是誰?」

  降龍聖手聽若未聞,一對稅利的凶眸緩緩移到上官慕龍的俊臉上,嘴角蕩起一抹惡笑,陰惻惻地道:「陸志劍,別來無恙?」

  上官慕龍暗運真力貫注雙臂,一面怒目大喝道:「好得很,你待要怎樣?」

  降龍聖手神態從容的笑一笑,緩緩道:「要怎樣你該猜得到才好,嘿嘿,老夫已經整整等候一年了!」

  馮燕燕花容一變,轉望上官慕龍問道:「慕龍哥,這老賊就是降龍聖手麼?」

  上官慕龍點頭作答,怒視降龍聖手冷笑道:「你枉費心機了,那面『大千寶鏡』早已被我沉落海底!」

  降力聖手獰然一笑道:「這個謊扯得太不漂亮,老夫雖不曾進入這座仙人島半步,但你們的行動老人看得一清二楚,不信老夫可以給你一項統計,在過去的一年當中,你獨自走到島邊一共有三十八次,與這個馮丫頭一道嬉戲四十五,其中有一次,嘿嘿,那是上月十五日的黃昏時候,你們還在北面海灘上表演了一出親熱的戲,對不對?哈哈哈……」

  上官慕龍一想確有那麼一回事,那天自己和燕兒在海灘上撿貝殼,後來自己撿到了一朵美麗的珊瑚燕兒要搶,自己沒有給她,打趣說換一個親嘴如何?不料她果然把小嘴湊上來……啊呀!這事怎麼被他瞧去了?

  回憶那段纏綿韻事,心中又甜又難堪,不覺俊臉大紅,振臂一指降龍聖手大喝道:「無恥老匹夫,你怎麼看見的?」

  降龍聖手嘿嘿怪笑道:「這要怪你們自己太厚道,你不應該讓那些漁船靠近仙人島的附近打魚,因為那些漁夫都是假的!」

  馮燕燕又羞又氣,破口大駡道:「不要臉!下次再看到他們出現島邊,我一定要挖下他們的眼睛!」

  降龍聖手目注上官慕龍咧嘴獰笑道:「如今廢話少說,乖乖把「大千寶鏡」交出來,否則別說你們,就是這位三多老人也別想全屍入土!」

  上官慕龍忍無可忍,陡然大喝一聲,飛撲向前,右掌一點一掠,使出剛練成不久的絕藝三多神掌,以「福」字訣向降龍聖手的面門!

  降龍聖手一怔之下,右頰上已「拍」的中了一掌,所幸他功力超絕,雖然避不開,已即時將上官慕龍的力道卸掉,但這在他乃是生平第一決被人攻入,因此氣得臉色大變,狼嚎般厲嘯一聲,巨掌猛出,直取上官慕龍的左肩頭。

  掌出風生,才打到半途,一股勁風已迫得上官慕龍雙腳浮動,站立不住!

  原來上官慕龍所練的「無相神動」雖不懼任何歹毒掌力,但他此時的內功造詣,僅有三成火候,尚不能抵擋降龍聖手的掌風,是以他一發現對方來勢淩厲,疾忙腳尖一挺施出「九秋蓬」仰身便倒,緊接著貼地一旋轉,活像個不倒翁悠然再起。左掌使出「如」字訣,直劈降龍聖手的背心靈台大穴。

  降龍聖手微吃一驚,身形略轉,反手一掌掃出,同時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想不到短短的一年就有這等成就,不錯啊!」

  招出如電,力道雄渾異常。

  上官慕龍不敢硬接,連忙撤回左掌,左腳一滑,斜身飄開數尺。

  馮燕燕一聲嬌叱,揮掌攻入,頓時與上官慕龍聯手和降龍聖手大戰起來。

  哪知十招不到,兩人已被降龍聖手超絕的掌力逼得施不開手腳,設非「九秋蓬」身法奇妙,早已雙雙就擒。

  小秋兒由院中匆匆取來兩柄長劍,大叫道:「小姐,要劍麼?」

  馮燕燕一面拼命打一面答道:「沒用,這老賊太厲害,你快去請毛老爺子來!」

  小秋兒也知五味怪俠毛揚塵已離島他去,但她是個鬼精靈,一聽就知小姐這樣說是希望能把降龍聖手唬走,當下扭身便跑,大聲應道:「好,我去請毛老爺子來賞他一個『臭彈』!」

  卻聽降龍聖手大笑道:「哈哈,老夫是親眼看著毛揚塵離去才上島來的,他此刻只怕已在百里之外了呢!」

  兩個一看嚇不倒他,心裡更慌,勉強又支持了數招,已是累得筋疲力竭,險象環生了。

  原來以他們現在的武功造詣,可說已是很特出的武林一流高手,無奈降龍聖手是個超凡脫俗的蓋世人物。他每次打出一個招式,上官慕龍和馮燕燕都要使盡渾身解數才能避開,故爾他們雖只拆了數十招,若以所耗費的心神和力氣而論,不啻已經與人拼鬥了一整天。

  降龍聖手從容揮拳,左右逢源,招招逼向兩人的脖子,不住發出裂帛般笑聲道:「哈哈,老夫已許久未與人動手,今晚就拿你兩個小娃娃活動活動筋骨也有意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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