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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上官慕龍一念及此,立即動手搜查他的身子,剛把他胸襟上的衣扣解開,赫然發現他的懷中塞著一條紅巾一條像在臨武城外所遇見的「淩霄堡紅巾巡防班」正副班頭頸上結系的那種紅巾。

  原來這人竟是「盲龍柯天雄」的部屬紅巾巡防班的一名武土。

  上官慕龍又驚又疑又迷惑,他想不通這名紅巾武士是怎樣發現自己的,他想不通五師伯盲龍柯天雄和六師伯病龍柴亦修為何這般『看重』自己,難道他們為了想得到九龍香玉珮,竟不管自己是他們九師弟的兒子麼?

  還有,今晚殺死這名紅巾武士的那人,必然已知自己是誰,既然他們想奪取九龍香玉珮,為何還不現身出來?

  這也是一個想不通的問題,但上官慕龍想到這裡,渾身不由一陣緊張,覺得應該趕快離此為妙,於是返身奔回馬車前,將馬套上,立即揮鞭沖出樹林,朝東方疾馳。

  一路居然平安無事,天亮時,馬車駛入金華府城。

  上官慕龍在城中隨便吃了一些早點,買了一包乾糧,然後繼續上路。

  馬不停蹄,一路仍未發生事故,也未發現有可疑的人跟蹤,當天薄暮時分,馬車馳至東陽附近的山麓道上時,上官慕龍突然瞥見前面道旁躺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一身文士裝束,面黃肌瘦,模樣異常落魄,並且似乎身染重病。此刻筆直仰躺在地上,嘴裡吐出虛弱的呻吟聲,看樣子已奄奄等斃。

  上官慕龍忙將馬車勒停,下車走到他身前問道:「兄台你怎麼了?」

  那落魄文士微張眼皮看了上官慕龍一眼,隨又閉上眼睛,繼續呻吟不止。

  上官慕龍蹲下身子,伸手摸摸他的頭額,發覺他燒得相當厲害,不禁吃驚道:「啊,兄台你病了?」

  那落魄文士閉目呻吟道:「唉,當然是病了,難道你以為我是躺在這裡唱山歌不成?」

  上官慕龍一征道:「哦,生病怎可躺在這裡?」

  那落魄文土道:「不躺在這裡,你要我躺到哪裡去?」

  上官慕龍道:「兄台若是出門人,就應該住進客棧,再請大夫看看。」

  那落魄文士冷笑道:「不錯,可是我正是剛從客棧裡被趕出來的!」

  上官慕龍愕然道:「他們為何把你趕出來?』」

  那落魄文士忿聲道:「沒有銀子啊,他們見我已付不起房帳,就把我趕出店。哼!世態炎涼莫此為甚,有朝一日我金榜題名,不殺盡那些頭上生角的狗奴才誓不甘休!」

  上官慕龍一聽他也是讀書人,心裡便生好感,又聽說因窮困頓旅途,更大為同情,當下又問道:「見台貴姓?寶鄉何處?」

  落魄文士慨歎道:「敝姓白,家住鎮海……」

  上官慕尤喜道:「白兄是否欲回家去?」

  落魄文士呻吟道:「是的,可是我明白永遠也回不了家了!」

  上官慕龍詫異道:「為什麼回不了家?」

  落魄文土苦笑道:「為什麼,你看不出來麼?」

  上官慕龍恍然「哦」了一聲,笑道:「白兄若不嫌棄,小可願意送你回鎮海去!」

  落魄文士睜大眼睛,驚疑道:「你要送我回鎮海?」

  上官慕龍點點頭,手指路上的馬車笑道:「小可有一輛馬車,也正要去鎮海!」

  落魄文上別頭一看,登時眼睛一亮,掙扎著坐起來道:「如此有勞老弟了,唉,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上官慕龍扶他進入車廂,取出乾糧和水袋給他吃喝,過了一會,見他精神已好轉不少,於是驅動馬車繼續前進。

  不久,天又黑了。

  上官慕龍原想投宿客棧請個大夫替落魄文士治病,不料趕了二三十裡路,眼前仍是一封遼闊的荒野,不見有一個城市或村鎮,無奈只得又在一處遍僻的樹林裡停下,取出乾糧和落魄文士分食後,自己就找了一塊可避風的草地和衣躺下。

  雖然昨晚發生的變故使他警惕在心,但由於旅途勞頓,不一會也就沉沉睡去了……

  「啊唷……,。

  月到中天,一聲淒厲的慘叫又把他從夢中驚醒過來。

  上官慕龍翻身跳起,擺頭四顧,又是像昨晚那樣,四下靜悄悄的,什麼也沒看見。

  他腦中如電一閃,疾忙跳上馬車,撩開篷布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車廂中空空如也,那個落魄文士已不知去向。

  「哼!又是這一套麼?」

  他心念一動,隨即返身奔入林中搜索,結果一點不錯,他又在林中找到了那個落魄文士的屍身。

  像昨晚那個扮裝「穆老車夫」的紅巾武士一樣,他的背上也被人插著一柄匕首。

  上官慕龍不覺怒從心上起,瞪眼環望樹林,鬥然張口大喝道:「出來!你這個殺人的魔鬼!出來!你這個殺人的魔鬼!」

  他一氣竟然忘記自己還是一個文弱書生,一連喝叱數聲,但裂帛般的聲音卻只驚起了林中的宿鳥,此外沒有一點異響,仿佛那個「殺人的魔鬼」早已飄到了天邊。

  月色溶溶,涼風一陣一陣穿林而過,不久,那些被喝叱聲驚起的鳥兒又投入林中棲息,一切又回歸靜寂了。

  上官慕龍見那「殺人的魔鬼」不願現身,茫然靜立片刻之後,俯身伸手拔下落魄文士背上的匕首,再把他的屍體翻轉過來,只見他的臉龐仍是早先那副老樣子,並沒有像昨晚那個紅巾武士被人扯下一層假面具,但他胸前的衣衫,卻被劃破一道一尺多長的裂口,露出一身勁裝及繡在胸襟上的一個眉月。

  看到眉月標誌,登時想起昨天搭乘穆老車夫(紅巾武士)的馬車時,曾見一個青衣大漢騎馬由車旁馳過,那時「老車夫」指稱青衣大漢乃是「豫州弄月莊」的武士,說他胸襟上繡著一個「眉月」,它是「弄月莊武士」的標誌云云,如果所說非假,那麼眼下這個自稱姓白的落魄文士,自是六師伯「病龍柴亦修」的部屬無疑可是,這正是上官慕龍最感迷惑的一點。原先,他以為「追蹤」自己的只有五師伯盲龍柯天雄和六師伯病龍柴亦修兩人的部下,甚至還認為昨晚那一個摘星堡的「紅巾武士」是死於「弄月莊武士」的手裡的,但現在由這個「弄月莊武士」亦死於同樣的一種匕首上看,分明還有另一方人物在跟隨自己,他們是誰呢?

  這是一個難解答的謎,但上官慕龍充分明白:欲知諸事端的真相,只有等自己找到「三多老人」學成絕藝之後,那時才有能力尋求一些想知道的事,而目前,自己唯一要做的事,只是如何保護「九龍香玉珮」不被人搶去,餘者大可不必操心,操心也沒有用。

  因此,天未破曉,上官慕龍又駕著馬車匆匆上道,向東方揮鞭疾馳!

  馬蹄飛揚,車輪翻滾,青山綠樹在他的馬鞭下一簇簇往後倒飛……

  上官慕龍一面趕路一面思忖:「現在已有兩個人因接近我而慘遭殺害,今後不管出現哪一方面的人物,假如他們還要玩花樣來接近我,豈非表現得太露骨了?」

  但是,露骨的事情竟又出現了。

  這天中午,馬車駛至天臺山麓,上官慕龍遠遠便發現前面道上又擺著一幅奇怪的景象!

  那是一個少女和一匹白馬,白馬倒在道旁喘氣,不知是久奔脫力抑或傷病,那個少女則坐在白馬身邊哭泣。

  臨近一瞧,只見那少女年約十六七,身穿紅衣肩套披風,秀髮覆額,柳眉大眼,紅唇小巧玲球,容貌異常俏麗嬌憨;背插一柄紅穗寶劍,頗有幾分「女俠」的氣派。

  她低頭哭泣著聽到馬車聲,立刻抬起淚汪汪的臉龐張望,也許她看出上官慕龍駕的是一輛空車,倏地跳到路中張臂擋路,大叫道:「喂,駕車的,你停下!」

  語音清脆,美得像黃鶯出穀!

  上官慕龍見她擋在道中,不停也不行,當下便在她身前將車勒停,斜望她微笑道:「姑娘何故檔路?」

  紅衣少女嘟著小嘴唇,舉手一指倒在道旁的那匹白馬說道:「我的馬兒要死了,我要乘你馬車回去!」

  上官慕龍笑哦一聲道:「姑娘把小可當作什麼人呢?」

  紅衣少女微愣道:「怎地,你不是車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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