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九龍燈 | 上頁 下頁


  上官慕龍吃了一大驚,疾忙轉身探頭朝峰下察看,發現峰邊下那個被大師伯把石頭打入山壁中的小壁洞,這時竟由裡面穿出一柄利劍,一伸一縮來回刺削著,看來似要把洞口弄大,土石紛紛掉落!

  上官慕龍更加吃驚,但他一想,可能是大師伯找到那山腹入口而爬上來的,便蹲下去開聲問道:「喂,裡面是大師伯麼?」

  壁洞中有人沉聲「唔」一聲,長劍刺得更快,眨眼便刺成一個三尺方圓的洞口,接著由裡面竄出一條黑影來。

  黑影翻上峰邊時,上官慕龍才看清他不是大師伯,而是一個渾身穿著黑色勁裝的蒙面人,這一驚非同小可,轉身掉頭便跑,大叫道:「師父快來!敵人在」

  才喊到「在」字,驀覺腰間一麻,就像月餘前在劍門關所遭受的一樣,全身頓起一陣僵硬,兩腳再也抬不起來,砰然僕倒。

  那黑衣蒙面人搶步而上,又駢指在上官慕龍腦後「啞民」上點了一下,隨即探臂將他攬起,轉身跳到峰邊,先將上官慕龍送入壁洞中,然後自己再彎身鑽進去。

  上官慕龍神智未失,被送入壁洞後,觸覺告訴他洞中頗為寬闊,洞道斜直下伸,但因周遭黑漆如墨,什麼也看不見,他試著想張口呼救,但嘴巴哪裡張得開來。

  俄頃,只覺身子又被那蒙面人抱起,疾速向洞內奔下去。

  洞道一路向下傾入,拐彎抹角鑽行約摸半炊光景,上官慕龍忽覺眼前一亮,定睛細瞧,發現前面洞道上有一條條的月光,敢情已到了出口之處!

  黑衣蒙面人將上官慕龍輕輕放落,身貼洞壁躡足走到洞口,輕輕撥開垂在洞口的山藤,探頭往外窺看一遍,這才轉回抱起上官慕龍走出山洞。

  山洞外是一片枯藤蓬草縱橫蔓延的山坳地,四周黑暗靜寂,不聞一點人聲,敢情已遠離石城峰,脫出了八龍搜尋的範圍之內。

  黑衣蒙面人抱著上官慕龍矮身潛行一程,來到一處山澗河床地帶,他又停步蹲下,擺頭謹慎地向四下窺視,直到確認附近無人,方才疾躥而起,身如一縷輕煙掠向河床對岸的一片黑松林。

  這條河床寬約六丈,黑衣蒙面人似無法一掠而過,當他掠出三丈左右,左腳尖點落河床,正欲再度躥起之際,腳下忽似踏到升麼異樣物體,身形一顛,差點摔倒!

  「哼,走路也不帶眼睛,沒看見老夫躺在這裡睡覺麼?」

  一個懶散的聲調,驀地起自腳下。

  隨著話聲,河床上緩緩坐起一個睡眼惺忪的駝背老人,正是揚州摘星堡主睡龍董路臣。

  黑衣蒙面人渾身一震,揮劍疾出,直取睡龍董路臣胸口,但劍鋒才遞出一半,見對方毫無躲避之意,立即一勒劍勢,雙足一頓,往旁斜掠出兩丈,繼續朝河床對岸的黑松林逃去。

  哪知才逃出尋丈,眼前人影一閃,睡龍董路臣赫然又在他面前,打著阿欠道:「哈唏,老夫原想偷懶在此挺屍,誰知你老兄倒楣,居然撞上老夫這個無心人,如今老夫若不把你留下,對幾位師兄弟實也不好交待……」

  黑衣蒙面人對眼前這位貌不驚人的睡龍董路臣似乎甚懷恐懼,竟不敢再出手發招,只是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睡龍董路臣睡眼微睜,舉手摩掌著臉,有氣無力地道:「這樣吧,老夫容你退到九十九步時再動手八、九、十、十一……」

  黑衣蒙面人繼續往後退,慢慢退向河床下游,一面轉動兩隻黑亮的眼睛左右掃視,似乎在尋找利於「冒險一逃」的地點。

  睡龍董路臣倚在河床中的一顆大石下,兩眼微眯,一臉睡相,若有視若無視的望著黑衣蒙面人漸漸遠去,嘴裡喃喃數著:「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就在此時,黑衣蒙面人倏然將身一蹲,躲入一顆巨石下,再騰身形,貼地低竄,疾速向右邊河岸的黑松林投去。

  身法靈捷無比,速度也不可謂不快,哪知才飛出五六尺,只聽一片「嗤嗤」聲響,五縷指風已破空點到。

  這五縷指風雖然無形,但聽聲音即知來勢勁銳如閃電,而且已將黑衣蒙面人的全身整個籠罩住,任憑他再施展何種身法也無法完全避開了。

  這一刹那,最驚恐的該是上官慕龍,他早先已聽那個中年殘丐形容過,說三師伯所練的「天龍指」可在百步之外致人死命,由於他兩次都是在人家「指」下僵了身子,故此對於「指法」特別害怕,這時他被黑衣蒙面人挾抱在腋下,全身不能動彈,心想兩下距離這麼遠,三師伯打出的五縷「天龍指」豈能全部取准;啊呀,這一下自己也要陪著這個黑衣人死啦!

  他腦中才閃過這個思緒——也就是五縷指力堪堪點中黑衣蒙面人身上之際暮覺身旁乍起一陣勁風,接著眼角瞥見有一團蛤蟆般的黑影由黑衣蒙面人頭上越過,一閃而沒。

  於是,睡龍董路臣打到的五縷指風頓如雨點打落河流,霎時化為烏有。

  黑衣蒙面人對此突來的變化亦甚感意外,人呆了一呆之後,急忙騰身而起,一個箭步便鑽入黑松林中。

  與此同時,只聽河床上睡龍董路臣怪聲大笑道:「哈哈,原來還有一個,老夫先來打發你也好……」

  黑衣蒙面人無暇返回觀看,一路向林中深處鑽入,急如喪家之犬,穿過松林,再穿過一片竹林,越過一座山巒,再越過一座山巒,一口氣飛奔了五六十裡地,奔出九嶷山,來到一處不知名的小鎮甸。

  這時天已將近三更,黑衣蒙面人奔入鎮內,腳下仍不稍停,又一直通過鎮甸,來到鎮外一片墳場,這才閃身躲入墳場邊的一間百姓祠。

  這間百姓祠是用土磚砌成的,外表已破敗不堪,祠堂內到處結滿蜘蛛網,黑衣蒙面人抱著上官慕龍轉到供桌後面的一堵牆壁前,挑開掛在壁上的一塊舊紅布,露出一個兩尺見方的土視窗,他探頭向窗內瞧了瞧,隨將上官慕龍塞進窗裡去。

  上官慕龍只覺身子好像被扔落在一堆乾柴上,背部被戳刺得好不疼痛,他努力運目想看清自己到底置身於何種環境,但眼前一片濃黑,什麼也看不出來。

  過了片刻,他聽到身邊響起口下腳步踩落柴堆的輕輕聲音,心知黑衣蒙面人也已爬進來了,又過了片刻,忽聽「喳!」的一聲,眼前火光爆起,趕忙定睛一瞧,只見黑衣蒙面人正把擦亮的火摺子點燃著一支蠟燭,而當蠟燭點亮之後,上官慕龍突然為一幕恐怖的景象驚得幾至昏厥。

  原來,這是一間寬僅尋丈的土造暗室,室中一堆死人骷髏,而他這時正是躺在骷髏上,與一個骷髏並頭而臥。

  黑衣蒙面人點亮蠟燭之後,就在上官慕龍對面的骷髏難上坐下,兩眼睜睜凝注他不動一下,似在心中考慮著什麼問題,過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彎行到上官慕龍身邊,運指解開他的麻啞兩穴。

  上官慕龍穴道一解,一骨碌翻身坐起,這時最使他恐懼的乃是黑衣蒙面人而非周圍的骷髏,是以他迅速就身旁抓起一根腿骨,揚起作勢欲打,大喝道:「你是誰?為何把我捉到這裡來?」

  黑衣蒙面人舉手在嘴上一堅指,輕「噓」了一聲,然後慢慢把包在臉上那塊黑巾揭下來。

  那不是一張兇惡的男人面孔,而是一張白皙的,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面孔。

  上官慕龍一眼瞧清她的面貌之下,心神為之劇烈一震,駭然大叫一聲,縱身撲入中年婦人的懷中,以極度顫慄的聲音叫道:「娘!娘!怎會是您?怎麼會是您呀?」

  是的,上官慕龍做夢也沒想到,原來這個九嶷山偷點「金龍燈」的黑衣蒙面人竟是自己的母親,這是多麼意外,多麼奇怪,也多麼可怕呀!

  柳映華右掌疾出,一把蒙住上官慕龍的嘴,神色緊張的低聲道:「別大叫,龍兒,要是他們聽見找上來……」話只說到此,就移開蒙在兒子嘴上的手掌,改在兒子背上輕輕撫著,臉上不由流露出濃重悲傷。

  上官慕龍抑不住滿腹驚疑,抬臉輕聲急問道:「娘,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

  柳映華輕歎一聲,緩緩道:「一言難盡,娘會慢慢告訴你的,現在你先說為什麼會離開劍門關,以及為什麼會跟病龍柴亦修來到九嶷山?」

  上官慕龍急於想明白的,也就是劍門關內所發生的一切,於是便從清明節那天早上,病龍柴亦修出現劍門關恃強掘墳,結果發現那座孤墳確非爹爹的,以及當晚病龍潛入家裡搜出一柄金龍劍,後來又發現啞婢蘇春梅竟會武功及其假啞等等,這許多不可理解的事,使自己突然不知如何自處,最後乃決定隨病龍下山,途中病龍表示願意收自己為徒,並邀自己前來參觀九龍燈會,自己打算觀會後立即趕赴漢陽尋娘詢問情由

  「娘,那座墳墓分明不是爹爹的,您為何要這樣瞞騙兒子呢?」

  柳映華聽兒子的敘述和法問,眼淚順腮涔涔而下,長長歎了口氣道:「是的,那座孤墳的確不是你爹爹的,娘所以要這樣瞞騙於你,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不希望你投身武林,涉及江湖風險!」

  上官慕龍惶然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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