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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逼書遺囑夥計沒良心 謀奪藏珍假妻先下手(1)


  話說劉貴因操勞過度,又是不捨得化錢求醫服藥,以致一天沉重一天。這時曾服籌年幼沒有知識,男女工都是雇用的人,能盡他自己的職務便是有天良的了,誰來過問東家的病體如何呢?纏綿床褥的病了半個多月,劉貴才自知病勢不輕,著急延醫診治;偏遇了個不會用藥的醫生,兩帖藥服下去,病勢便益發加重了。

  湊巧在這個時候,男工和女工忽然發生出戀愛關係來,並都存心欺負曾服籌年幼。劉貴病倒了不能動,兩人完全把態度改變了,鎮日夜毫無忌憚的鬼混在一團;劉貴在病榻上呼喚,分明聽得,也只裝沒聽得。

  劉貴因想積蓄些銀錢,準備好帶回桃源,替曾家重興門第。做小本買賣的人要積蓄,總逃不了「勤儉」兩個字;主人過於勤儉,雇工多是不情願的。劉貴就因平時過於省儉,不能得雇工的歡心;劉貴不病倒,他們只能心裡不高興,為要顧全飯碗,不敢有所表示;到此時就不覺得盡情發揮出來了。

  曾服籌年輕,男女工有甚麼舉動多不避忌;曾服籌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到病榻跟前,一五一十說給劉貴聽。曾服籌在這時候,已直認劉貴做父親,早已改了姓劉,全不記憶有曾家的一回事了。劉貴聽了男女工的禽獸行為,只氣了一個半死,滿心想將兩人開除,另行改雇。無奈自己病到了這一步,連床都不能下,開除容易,一時卻無從改雇兩個相安的人;若一日雇不著人,不但買賣沒人經理,就是飲食都不得到口,只好按下火性忍耐。

  他總以為自己年事不高,病魔終有退去的時候,等到病體略好,再來整理家事;誰知病本是由憂鬱而成的,正在沉重的當兒,更加以惱怒,那裡還能久活!就在這夜二更過後,忽然變了症候。劉貴自知死到臨頭了,因曾服籌原是睡在他身旁的;極力掙扎著,將曾服籌推了醒來,握住曾服籌的手說道:「不要睡著了,我有話和你說。」

  曾服籌從睡夢中驚覺,蒙矓著兩眼,一面用手揉著,一面看房中昏沉沉的。一盞油燈雖在床跟前點著,然油已將盡,又有多久不曾剔燈芯了,不到半寸長的火焰;但是倒虧了這半寸長的火焰,照在劉貴臉上,看得出已淌下滿臉的淚珠來。小孩子心理,劉貴的病勢危險,倒不覺得可慮;一見劉貴滿臉是淚,卻很著急的問道:「爹爹有什麼地方痛嗎?怎麼哭起來了呢?」劉貴聽了,益發淚如泉湧,緊握著曾服籌的手,說道:「你快不要再叫我爹爹了!我今生短命,只怕就是因這個折磨死我了。其實我也不是不知道尊卑上下的人,委實是無可氣何啊!我原打算待你成年之後,才向你說出實情來的;無奈我的大限已到,不能由我作主。我在這時候就撇下你去死,真不甘心!」說到這裡,已哽咽得不能成聲了;曾服籌莫名其妙的也跟著哭泣。

  劉貴哽咽了一陣,接續說道:「我這時候對你說的話,你萬不可忘掉一句。你不但不是我的兒子,你並不姓劉;你於今的名叫服籌兩個字,卻是你原來的名字,你親生父母在我帶你逃出來的時候臨時給你取的。我記得當時你父親曾說,是教你將來長大了,替他復仇的意思;只因復仇兩個字太顯露了些,所以改了用現在這兩個字。

  「你父親姓曾名彭壽,是湖南桃源縣白塔澗地方的巨富。我是從十來歲起就在你父親跟前聽差的,名分上我與你父親雖是主僕;實在你父親待我恩重如山,儼然兄弟一樣。你父親為人,一生正直,最喜幫助窮苦的人;白塔澗周圍數十裡的窮苦人家,提起來沒有不感激曾大老爺的;就是地方紳士,也都和你父親要好。

  「惟其中有一個姓朱名宗琪的狗雜種,也是白塔澗一帶的一個有錢有勢的紳士,那東西並不曾因甚麼事與你父親結仇,只為你父親好行善事,糴給窮苦人的谷米,價錢總得比旁人便宜些;朱宗琪那東西刻薄成家,他的穀價比旁人更貴。你父親借錢給人,不要利息;朱就盤剝重利。兩下相形見絀,地方人益發稱頌你父親的好處,背地裡將朱宗琪罵得狗血淋頭。朱宗琪也知道地方人都恨他;然他不怪自己的不好,反怨恨你父親,說你父親是有意這般做作,顯出他的厲害刻薄,好收買地方的人心。

  「這種話也傳到了你父親耳裡,只是全不介意,仍照著平常的樣行事;也不因朱宗琪怨恨,便將谷米的價抬高。誰知朱宗琪就因此遇事與你父親為難;你父親生成寬厚的性質,有許多小事雖明知是朱宗琪從中播弄,總忍耐不與計較。你父親因得人心的緣故,朱宗琪三回五次的借事想暗害你父親,都弄巧成拙;不僅暗害不著,反受了地方人多少唾駡。那惡賊真是絕無天良,越害不著越不肯甘休。

  「湊巧這年桃源仙人岩裡忽然出現了一個仙人,整日的伸出一雙穿紅鞋的腳在岩外,驚動了遠近無數的人,都到岩下拜祭。那仙人顯聖,附在拜祭的人身上,說白塔澗地方的人心太壞,上天降罰,一地方的人都應瘟死。那仙人名字叫做廣德真人,因一念慈悲,特地來塵世在白塔澗觀音廟施水,救治一般害瘟疫的人。

  「那時你祖母背上生了一個碗口大的背疽,經多少醫生治不好;你父親最孝,為那背疽焦急的了不得。見廣德真人在觀音廟替人治病,無不靈驗,害瘟疫的雖死了不少,曾到觀音廟求了楊枝水服下的都得死裡逃生。那時你一家人之中,除我而外,也都害過一般症候的瘟疫,也是虧得服了楊枝水才好的;你父親因此虔誠發心,迎接廣德真人來家,替你祖母治背疽。不知叩了多少頭,膝行了多少路,三番兩次的,才將廣德真人迎接來家。

  「那廣德真人真是神仙,一到你家,就知道你家必因他得禍,當即吩咐家裡人不許張揚出去給外人知道;只是家裡人雖不去外面說,不知怎的地方數十裡的人,不到一兩日工夫,大家都知道仙人藏在曾百萬家裡了。廣德真人不吩咐家裡人隱瞞倒沒事,就因為隱瞞著不給人知道,朱宗琪那個沒天良的東西便好借此散佈謠言了。

  「朱宗琪本來和你父親有嫌隙的,這回廣德真人到觀音廟施水治病,求水的人多和平時賽會一樣。朱宗琪趁這時候,放賬給一般做小生意的,貪圖重利;心恨你父親不該獨自把廣德真人迎接去了,害得他少賺了許多利錢,心裡更覺不快活。湊巧在那時候,又有幾個強盜乘朱宗琪在觀音廟不曾回家的時分,到朱家將看門的捆綁在地,老弱婦孺逼到一間房關著,把朱家所有的細軟都搶劫一空去了。

  「朱宗琪又傷心,又忿恨,不怪自己貪心不足,不該坐守在觀音廟不回家,反遷怒在廣德真人和你父親身上。說若不是廣德真人在觀音廟妖言惑眾,白塔澗一帶素來沒有強盜搶劫的事;為有廣德真人一來,閒雜人等才敢在觀音廟附近停留。朱宗琪既遷怒在廣德真人身上,而廣德真人又偏巧在你家藏著,不使外人知道,朱宗琪便好施展他害人的手段了。立時將全家搬到桃源縣城裡住著,買通桃源縣知事,輕輕的加你父親一個『窩藏匪類,圖謀不軌』的罪名,派兵來捉拿你父親和廣德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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