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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招算命好友設圈套 騙測字清官訪案情(1)


  話說魏丕基看中了周氏,派人到周禮賢家裡,央他做媒。周禮賢對著來人故意為難了一會,才答應去撮合。往返磋商了好幾遍,周氏有種種要求的條件,魏丕基都應允了,親事便已成功。周氏嫁到魏丕基家,雖是老夫少妻,倒顯得十分恩愛。只是魏丕基在外省半生辛苦,積蓄得來的一些兒財產,很看得珍重,輕易不肯花費一文錢。家中日用油鹽柴米瑣屑的事,魏丕基是從來親自經手慣了的,不肯委人經理;周氏嫁到魏家,只有穿衣吃飯的權,一切家事都不能過問。周禮賢與魏家往來最密,曾屢次勸魏丕基將家務交給周氏管理,自己好安享安享;魏丕基總像有些不放心的樣子,仍不許周氏問事,周禮賢便也不再勸了。

  周氏過門了兩三年,還不曾懷孕。魏丕基想生兒子的心思很切,一日見著周禮賢忍不住問道:「你老人家當日不是曾說你侄女的相好,將來還可望有兩個貴子的嗎?怎麼已來我家這幾年了,還不生育呢?」周禮賢笑道:「你不用性急!他相上該有貴子,終久是免不了要出世的。」

  魏丕基著急道:「我此刻已是五十四歲了,終久將到甚麼時候?你老人家是精通相理的,她的相上應該有兩個貴子,請看我的相到底怎麼樣呢?」周禮賢端詳了魏丕基幾眼,現出遲疑的神氣說道:「你的相我早已認真看過了;只是有些拿不定,不敢亂說。我問你幾句話,看對不對?對了再說,不對便毋須談了,算是我的相術不准。」

  魏丕基連忙問道:「幾句甚麼話?」周禮賢道:「我看你的左邊屁股上應有一顆黑痣,有沒有呢?」魏丕基很驚訝的答道:「有的有的!你老人家怎麼知道的?」周禮賢微笑點頭道:「既對了再說。你的右邊大腿上也應該有兩顆一大一小的痣;大的色黑,小的色紅。」

  魏丕基不待周禮賢往下說,就立起身來一拱到地,說道:「你老人家真是相法神奇,不由我不五體投地的佩服。我這下身的三顆痣,不但沒外人知道,就是我自己也直到近年來才發覺出來。你老人家若在三年前問我,我還得到無人處褪下褲子來看一看,方能回答得出。像你老人家這般神妙的相法,我在外省遇了不少的江湖相士,簡直沒有一個趕得上!」

  周禮賢笑道:「這倒算不了一回事。你問我看你的相到底怎樣?我之所以很遲疑的緣故,第一就是為不知道你的內五行與外五行合也不合?於今既問明知道相合了;卻還有一層,我仍參不透其中道理。據我看你的相,你將來的晚景也應該好的了不得,與我侄女的相符合;然而就部位與氣色兩項,仔細推詳起來,在三個月之內,你務須小心謹慎才好。可惜我不會推算八字,不知道你的流年星宿怎樣。最好等街上有算命的瞎子經過,叫一個進來,將來把八字報給他算算,看是怎樣說法;算出流年星宿來了,我再看相,就更有把握了。」

  魏丕基是個極迷信星相的人,聽了這些話不由得問說:「據你老人家看,我的部位氣色畢竟怎麼樣呢?大約不至有甚麼禍事吧!」周禮賢躊躇了半晌答道:「我也是這麼想,像你的為人和你的處境,應該不至有甚麼禍事到你頭上來,所以我才遲疑不敢斷定。若在尋常人,生了你這種部位,又現了這種氣色,我只一望便能斷定;也無所用其遲疑,更不須叫算命的來推算八字了。」

  魏丕基道:「就你老人家在這裡的時候,打發人去叫一個算命的瞎子來好麼?隨便在街上叫一個都行嗎?」周澧賢道:「江湖算命的,都是一樣的師承;其中雖也有精粗的分別,然大概都差不多,流年星宿是個個都能推算得出來的。我那當差的阿貴,他認識好幾個算八字的,我就打發他去叫一個來。」

  魏丕基道:「勞動尊紀,怎麼使得?」周禮賢笑道:「你我還用得著說這些客氣話嗎?我家的當差,不就是你家的當差一樣。」說罷,即喊了一聲阿貴。阿貴應聲而至,周禮賢問道:「你知道此刻在通城縣算命的瞎子當中,那個推算得最准麼?」阿貴道:「就在魏老爺這裡的後門過去,不到一百步遠近的河邊上,那個擺課棚的陳化龍,八字便推算得很靈。就將他叫來好麼?」魏丕基點頭道:「不錯!我這後門河邊上,有一個擺課棚的布招牌上是寫著陳化龍。就煩你去將他叫來也使得。」

  周禮賢道:「且慢!你一個人去叫不行。陳化龍擺了一個課棚在那裡,你去叫他到這裡來;課棚沒有人看守,他怎麼好離開呢?你把姑老爺的當差張四帶去,你引陳化龍來了,便叫張四坐在課棚旁守著。」魏丕基笑道:「還是你老人家想得周到。一個擺課棚的人,能有多大的氣魄,只要有人把他一個硯池偷去了,他的生意便做不成功了。」一邊說一邊叫了聲張四,不見答應。阿貴道:「姑老爺用不著叫喚,阿貴出外叫他同去便了。」魏丕基便不再叫了。

  阿貴去後,沒一刻工夫,就引了一個年約五十來歲滿面寒酸氣的人來,進門向魏、週二人都作了個揖。阿貴端了一條櫈子,在下邊給陳化龍坐了。周禮賢先笑著開口說道:「久聞你推算命理很準確,因此特請你來推算。」說著叫魏丕基將八字報出來。魏丕基報了八字,陳化龍正待捏指推算,周禮賢接著說道:「君子問凶不問吉,你務必照實說出來;不要褒獎,不要奉承。陳化龍應道:「小子就因不會褒獎、不會奉承,才落到今日靠拆字算命餬口。命理經小子推算出來的,好歹都可以具結;日後不驗,儘管撕破我的招牌,搗毀我的課棚。只是有一句話,得事先說明。小子從來推算命理,命金是看這八字的好壞定多少的。好八字要十兩、八兩也說不定;如果當時不信,不妨等到驗後再給,暫時一文不收也行。」

  魏丕基道:「你能等到驗後拿錢,休說十兩、八兩,便再多取些兒,出錢的也心甘情願。我剛才報的這八字,請你仔細推算推算。你說命金要多少,就給你多少,一文也不短少你的。」陳化龍將魏丕基報出來的八字推算了一會,回問了魏丕基幾句父母存亡、有無兄弟的話,將生時的上下刻斷定了之後,緊閉著兩眼,偏著頭好像沉思冥索的樣子。好一會才忽然抬頭睜眼向魏丕基大聲說:「這……這個八字,我自願一文錢不要,老先生也無須要我直說;免得聽了心裡難過。」

  魏丕基大驚失色問道:「這話怎麼講?不要你直說,又何須請你來推算呢?八字壞到極點,也不過是死;我於今已活到五十四歲了,就死也不算是夭折短命,有甚麼要緊?你還是照實說罷!」

  陳化龍聽了這番話,也即改換了一副面孔說道:「老先生既如此達觀,小子照命理實說便了。依小子據這八字推算,至多不出三個月,就是糧倒限傾的時候。便有神仙下凡,也挽不回這劫數;並且還得防飛來之禍,不得壽終正寢。」

  陳化龍才說到這裡,冷不防一件黑東西劈面飛來,正打在陳化龍頭上。陳化龍驚得哎呀一聲跳起來,剛待問這東西是那裡打來的;只聽得裡面已有很嬌嫩的聲音罵道:「打死你這個放狗屁的東西!人家好好的坐在家中安享,不做強盜,家不犯法,有甚麼飛來之禍?」魏丕基聽時,原來是自己妻子周氏已從裡面罵將出來。

  陳化龍看那打在頭上的黑東西,卻是一隻破了的男鞋子,登時也不由得氣忿起來;待與周氏辯論,阿貴已走進來拉著陳化龍出去了。

  魏丕基連忙起身安慰周氏道:「這也生氣做甚麼呢?」周氏道:「好端端的為甚麼要把這東西叫來放狗屁呢?」魏丕基指著周禮賢,向周氏說道:「你也不問個原委就生氣鬧起來!因為他老人家剛才在這裡看相,說我現在的部位和氣色都很不好;只是為不知道我八字上的流年星宿怎樣,不敢斷定,所以便打發阿貴帶張四去將這陳化龍叫來。」

  周禮賢接著說道:「這個陳化龍算八字,倒有點兒道理。他是素來有名的,無論替誰算命,不奉承、不巴結,好歹都照命理直說。」魏丕基道:「看相算八字,原是要照實說才對,奉承巴結有甚麼用處呢?」周氏聽了,登時現出急得失魂喪魄的樣子,兩眼發直,呆呆的望著魏丕基。半晌才流淚對周禮賢說道:「你老人家會看相,也是素來有名的。我平日聽你老人家斷人的吉凶生死,一次也不曾差錯過;這回你老人家看他的部位氣色,畢竟有甚麼不好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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