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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劫嬌妻半夜登門 救後母中途撞樹(1)


  話說張升聽了李曠的話,連連搖手道:「這南京城裡,怎麼由得少爺這麼幹!即算這時候能安然幹好了出城,事後也免不了要破案,這樣險得很!」

  李曠道:「這主意既不行,還有一個主意。我此刻和眾兄弟同住在石將軍廟,我看那廟裡有一間樓房,那樓房是怎樣的情形,我雖不曾上去看過;然在外面遠望那些門窗,灰塵堆送得很厚,窗格也多破了,可以想見已長久沒有人住了。我回去把那樓房略略的打掃一下,明日帶人來這裡,將張金玉搶去,放在那樓上關著;婉姑子也接到那樓上去。看婉姑子教我怎生使張金玉受苦受罪,我無不照辦。他受張金玉的磨折,也受夠了,不能不當面替他報復,消消他的怨氣。」

  張升道:「張金玉是個膽小無能的女子,你就要處死他,見面一刀便可了賬,怎用得著這麼費事?」李曠搖頭笑道:「我何嘗不知道可以一刀了賬,只是我和婉姑子都受了他那麼多的惡氣,一刀了賬,實在太便宜了他;慢慢的處治他最好。他說料定我是個沒出息的孩子,我出息是沒有;不過我得細細的問他,怎麼知道我沒有出息?我決定了是這麼辦,明早就來。你不要害怕。」

  張升看李曠顯出很決絕的樣子,不敢再說。他人雖老實;然知道這事關係重大,不敢對人漏出一點兒風聲。劉達三和幾個精幹的當差,都不在家,這樣突如其來的意外之事,沒人在張金玉跟前告密,當然不會察覺。

  次日天光一亮,李曠就帶著眾兄弟到了劉家。有張升做內應,又是以有心的計算無心的,以有力量的計算無力量的,自然一點兒不費事,將劉家所有的男女除婉貞張升而外,都從睡夢中捆綁起來了。李曠等身邊都帶了尺多長的解腕尖刀,有幾個被捆綁得驚醒轉來,就想張口叫喚的;見這許多兇神惡煞一般的漢子,各人手執雪亮的尖刀,知道一叫喚就得被刺一刀,誰還敢開口呢?

  李曠親自動手捆張金玉,張金玉才一睜眼,李曠就指點著自己的鼻子問道:「你還認得我這個沒出息的孩子麼?」張金玉一看是李曠,只嚇得心膽俱裂,身體止不住篩糠也似的哀聲說道:「我怎麼不認識?你是李姑少爺!我不曾得罪過姑少爺,姑少爺為甚麼這麼對我?姑少爺要甚麼東西,請說出來;只要是家裡有的,都可以送給姑少爺。求姑少爺把我放了,我鞋尖腳小,也跑不到那裡去。」

  李曠嗄了一聲笑道:「我只要你一件東西;就是你身上的;不過不要你送,我自己會來取。我今日特來接你去一處地方,轎子已備好在外面了。本來可以不必是這麼捆了去的,無奈我帶來的轎夫,都是初次抬轎,恐怕抬起來不合腳,把你掀跌下來,街上來往的人多,失了你當夫人的體統,所以只得委屈你一時半刻。不但如此,我還有一粒橄欖奉敬,請你含在口裡。」

  張金玉聽說要他身上一件東西,說時又帶著笑臉,大約會錯了李曠的意,正使出嬌怯怯的模樣,想再說話。李曠已拿尖刀割了一角門簾,揉做一團,待向張金玉口裡塞,張金玉這才急得要叫喚。誰知櫻桃小口一張,李曠奉敬的橄欖早已乘虛而入,登時叫也不能出聲,吐也不能出口。李曠派兩個把兄弟看守了,就收了尖刀,獨自到劉婉貞睡房裡來。

  李曠在石將軍廟帶二十四個把兄弟出發的時候,已派定了進劉家大門後的職務。本人只帶兩個人對付張金玉,劉婉貞房裡,是早已吩咐了不許眾兄弟闖進去的。劉婉貞獨自關在房裡睡覺,李曠等雖在旁邊房間裡捆人,然沒有高大聲響;丫頭、老媽子又都一個個從被窩裡拖出來捆好了,沒有漏網的送信給他;因此直到李曠去敲他的房門,他才驚醒,那裡想得到忽有這種意外的事!

  李曠怕他受驚,只用一個指頭在門上緩緩的敲著。婉貞醒來,料知不是丫頭,必是老媽子,連問也沒問一句是誰,下床便將門鈕開了,依舊回身往床上走。李曠分明聽得開了門鈕,本要隨手推門進去;只是不知怎麼的?忽然覺得膽怯手軟起來,一時竟鼓不起這推門進去的勇氣。

  且慢!殺人放火的勾當,李曠能行所無事的幹下去,何以這時候去見自己未婚妻的面,倒膽怯得連門都不敢推呢?其實這不得謂之膽怯,是由害羞的念頭發生出來的現象。這種害羞的念頭,在那時候青年未婚夫婦,無論在甚麼場所初次會面,都免不得要發生出來,實在趕不上現在的青年男女,從出娘胎就不知道害羞的念頭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在下不得不將李曠這種情形,說明一下。

  閑言剪斷,且說李曠當時忽然害羞得不敢推門,只得立在門外躊躇,不知怎生辦法?倒是劉婉貞在房裡覺得奇怪,不見有人推門進房,只得回頭對著房門問道:「是誰敲得我起來開了門,又不進來呢?」李曠聽得是婉貞的聲音問話,心裡更是一沖,十二分想趁此推門進去;但是心裡還有些躊躇見面的時候,應該怎生開談的話?

  李曠在門外躊躇複躊躇,劉婉貞在房內卻忍也忍不住了,疑心是張金玉跟前的丫頭無狀。帶著幾分惱怒之意,轉身走到房門口,一手將門拉開,口裡才生氣問是那個?個字還沒說出,眼裡已認得是李曠當門立著。這一下只嚇得劉婉貞連忙將那未說出口的個字,截止不說了;登以時滿臉羞得通紅,只恨沒有地縫可以鑽身進去;低下頭來,掉轉身向床跟前就走。

  李曠見劉婉貞害羞的神情,比自己還厲害,一時膽氣倒壯了些。趁劉婉貞掉轉身向床跟前走的時候,舉步跨進房門,仍照小時候的稱呼,叫著婉妹。說道:「你已不認識我了麼?我此刻是特地來迎接你的。張金玉那個狠毒婦人,是我的仇人,也是婉妹的仇人;我已把他捆綁起來了,打算帶他同去。聽憑婉妹的意思,看要怎生處治他?我這幾年停留的地方,雖是離南京很遠;然婉妹在這裡被那狠毒婦人淩虐的情形,我一概盡知。這仇恨我不替婉妹報復,也沒人能報復。婉妹有隨身應帶去的東西,請趁早檢點,立刻就得出城,我在此地不便久停。」

  劉婉貞陡然聽了這些話,只嚇得芳心亂跳,靠帳門低頭站著,又害羞,又害怕,又不得主張;心裡一時沒有可回答的話,就是有話口裡也覺回答不出。

  青年男女在這種時候,只第一句話最難說出口;李曠既經說出了那一大套的話,以下便不用躊躇了。見劉婉貞只管點頭不做聲,即接著說道:「婉妹不要害怕,更不要疑心我這種做法不妥當,婉妹須知道我這回到南京來,為的就是婉妹一個人,於今婉妹是這麼不答我說話,究竟婉妹的意思怎樣呢?我不是膽小不敢多在這裡停留,只這南京地方,不比尋常偏僻所在,萬一有點兒風聲走漏出去了,恐怕連累了婉妹,因此我事前不敢通知。」劉婉貞到了這時,知道再不能害羞害怕了,只得開口答道:「父親正出差去了,我怎麼能就是這麼同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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