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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報大仇老師誡謹慎 謀內應舊僕表忠誠(2)


  李曠道:「弟子與這二十四個把兄弟,當拜把的時候,曾有約在先的;有福同享,有禍同當。由弟子打發他們去幹甚麼事。一個、兩個隨便差遣,不能推諉;由弟子親自帶去幹甚麼事,除了萬分不能去多人,或所幹的事是極平常沒有危險的,此外要去得大家同去。這回是為去南京報仇,劉達三更是一個有些本領的人,手下也還有幾個會把式的。南京城裡不像山州草縣,萬一因他們人多勢大,仇不曾報得,反跌倒在仇家手裡,就後悔來不及了!」

  廣德真人道:「這話卻也不錯。不過你去南京,這仇打算怎生報法?」

  李曠道:「弟子打算憑仗師叔傳授的這身本領,等劉達三出門去那裡的時候,將眾把兄弟埋伏在緊要的地方,同時並舉,幹他一個措手不及。那怕他有飛天的本領,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不愁不能將他置之死地。劉達三既死,要處置張金玉那賤貨就容易了。劉達三雖不是一個好東西;然若沒有張金玉那賤貨從中挑唆慫恿,也不至沒天良到如此地步。

  「弟子還記得先父臨危的時候,已派人將劉達三請到床前,正要把身後幾樁大事付託他;那賤貨偏接連打發當差的過來,藉故說院上已差人來催促過幾次了,立逼著要劉達三過去。劉達三沒法,只得踩腳唉聲的去了。他去後,先父在床上咬牙切齒的恨了幾聲,不到半刻就棄養了。

  「他女兒劉婉貞,自從兩家打鄰居起,沒一日不在弟子家中玩耍。當時兩下都是小孩子,也不知道甚麼叫做避嫌;誰知先父一去世,他家就動念要毀婚了,一步也不許婉貞跨進弟子這邊的門。先父咽氣的時分,劉達三已借著出差躲避了。若不是張金玉那賤貨出主意,不許婉貞上弟子這邊來,婉貞每日過來和弟子同玩耍慣了的,有誰能禁阻他呢?張金玉悍潑無比,當著劉達三待婉貞很好,背後就惡聲厲色的淩虐他。

  「婉貞初次受了那賤貨的淩虐,哭訴給劉達三聽,劉達三並不敢責備張金玉。不知怎麼被那賤貨知道了,反扭住劉達三大哭大鬧說:『後娘真做不得!我這樣巴結你家小姐,巴結不上也罷了;倒枉口拔舌的,冤誣我淩虐了他。看我淩虐了他甚麼地方?是沒給他吃呢?還是沒給他穿?是打了他呢?還是罵了他?總得交出一個淩虐了他的證據來。交不出證憑,我這條不值錢的性命不要了。』

  「這一鬧把劉達三鬧得走投無路,一面向賤貨作揖打拱,用好言安慰;一面當著賤貨打了婉貞一頓,並說以後再敢胡說亂道,便要婉貞的性命。可憐婉貞經過了這麼一次,從此無論如何被那賤貨打罵,那裡敢再向劉達三伸訴半句?這樣惡毒的賤貨,弟子不處死他,實不能泄心頭之忿。婉貞是經先父母的手,配給弟子為妻室的,他對弟子沒有差錯,弟子不能負心不要他;打算帶他回辰州來,求祖師師叔作主成親。不知像這般做法妥也不妥?」

  廣德真人撫摸著胡鬅,笑問道:「你從小與劉婉貞在一塊兒廝混的麼?」李曠連聲應是。真人接著問道:「生性必是很賢淑的?」李曠道:「雖不敢說生性如何賢淑;然弟子確知道他天性最厚,悍潑的行為一點沒有。」真人點著頭笑問道:「既是如此,你知道他肯跟著殺父的仇人做老婆嗎?」李曠被真人這句話問得怔住了。

  真人繼續說道:「你這般打算都錯了。劉達三對待你父子的情形,雖屬可惡,只是世態炎涼。像劉達三那樣對朋友的人,一百人當中怕不有九十九個,罪何至於死呢?不過他不應該存心想把你置之死地,就為這一點可使他受些虧苦。至於他待你不好的事,何壽山曾把他的老婆捆了,多年勞苦的積蓄劫了,已可算得報復了他。你不但不宜傷他的性命,並不可去當面與他為難。

  「你要知道劉達三是四川哥老會中特出的人物,精幹非常。不必說他旁的能耐,只看他是一個沒讀書的人,又是哥老會頭目出身,居然能使四川全省的會黨,大家湊錢給他捐官;在南京那種重要的地方候補,竟能在上司跟前跑紅。雖說當時若不得你父親提攜,沒有今日;然這幾年在南京接連不斷的幹著好差事,而官場中並無人能看破他的底蘊,即此已可想見他不是好惹的人了。你瞧何壽山為人何等精明幹練,武藝也比劉達三高強;然劉達三在家的時候,何壽山即有心要救你逃走,也不敢下手。

  「劉達三在南京不是尋常的人,是一個極紅的候補道。四川會黨中有些兒武藝的,這幾年之中,共招去了一百多名,縱不必盡在他左右;但他知道有你與何壽山逃在外省,總免不了有去報仇洩恨的時候;並且他為辦盜案匪案,得罪的人不少,也有在暗中計算他的,他不能不時時提防準備。你以為帶二十四個人為多?如果劉達三是尋常人,即算有他那一點兒本領,也用不著帶這麼多人;二十四個實是太多了。

  「於今劉達三左右有能為的人,至少也有幾十個;緊急的時候,可以聽他呼喚的,多的不說,從四川招去的這一百多名,是斷沒有翻轉來幫助你的。你這二十四個把兄弟,才跟你練了一年的武藝,打平常的漢子有餘,和劉達三手下的人較量,能不能各顧性命,尚且難說,何況要置劉達三於死地!那時你一下不曾把他弄死;你既知道南京非山州草縣可比,要想連你二十五個人,一個也不落到劉達三手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姑且讓一步說,劉達三竟被你一下弄死了,在你算是已如願得償;只是你須知劉達三在南京做官,是哥老會中的人拿出錢來替他捐的,他便替哥老會做官。他為人儘管無惡不作,對同會的人,除有些忌刻何壽山雨外,少有不受他提拔的。他被你弄死了不打緊,你說四川的哥老會肯馬馬虎虎放你過去麼?若劉達三與你真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把他殺了,這些人雖不願意,但是也得原諒你。無奈認真說起來,他不過待你刻薄了些,帶你逃跑的已劫了他的鉅款,還有甚麼大不了的仇恨呢?」

  李曠聽了這一大段話,覺得甚有道理,偏著頭思量了一會說道:「然則弟子這仇恨不能去報了麼?上次劫他的鉅款,是何師叔做的事,弟子連見也沒見著;弟子並沒有要劫他銀錢的心思。這幾年來,弟子無一時一刻忘了報復劉達三的事,承祖師吩咐不傷他性命倒可以;若就這麼鏡恕了他,弟子實不甘心。」廣德真人道:「你能不傷他的性命,不當面與他為難,看你想怎麼報復,都沒要緊。此去不是當耍的事,以小心謹慎為上。」

  李曠道:「望祖師放心,弟子也知道劉達三不容易惹。以先父那般精明能幹的人,尚且至死未將他識破,弟子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只因一念忿恨,便不暇顧忌許多,於今蒙祖師開導,弟子不敢冒昧從事了。好在這幾年來,弟子的面孔身段大異昔時,劉達三見面必不認識。弟子是能認識他的,他在南京的時候,弟子藏匿著不下手,等他出差去了,弟子有張升通消息。無論如何,絕不至反跌在他手裡便了。」廣德真人聽了這才點頭道:「你去罷!總之小心謹慎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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