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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燈影刀光腰纏十萬 夜闌人靜壁立千尋(4)


  但是何壽山心裡雖害怕不敢進去,口裡卻不肯露出膽怯的語意來,也勉強裝出行所無事的樣子,笑道:「我既跟蹤到了這裡,理應進洞去向貴老師請安。不過我來的時候,並不知道有貴老師在此;來意太不虔誠,衣冠更不齊整,就這麼進見長輩,自覺無理過甚。求老大哥代兄弟轉稟貴老師,下次再專誠叩謁,今日恕不遵命了。」這人笑道:「這話太冠冕,太客氣!在此地用不著。不如老實說,徒負虛聲的何壽山,不敢身入是非之場,腳踏蹊蹺之地,倒顯得爽直些兒!」

  何壽山一聽這話,止不住忿火中燒,面紅耳赤;若不是身臨險地,存幾分畏懼之心,免不了一單刀早已劈將下去。然雖極力忍耐,畢竟按捺不下這口惡氣,兩眼朝這人一瞪,說道:「何得欺人太甚!我若怕了你,也不跟你到這裡來了。」

  這人不待何壽山多說,連忙搖著手笑道:「我也知道害怕的不是你,是你腰裡的東西作怪。只是我看你昨夜賞月時喝的酒,至今還不曾清醒;你瞧瞧你腰裡的東西,看有甚麼變動沒有?你也是個認得幾個字的人,應該知怕字是如何寫的;怕字是心旁一個白字,可見得你這害怕,是替腰裡的東西白擔心。你試瞧瞧,便知道我不是欺人太甚的了。」

  何壽山聽到瞧瞧腰裡的東西有沒有變動的話,即悄悄的伸手去腰裡掏摸,不摸倒也罷了,這一摸不但伸出的手收不回來,登時就和失腳掉下了冰窟一般,連心花五臟都冷透了。原來那個終日系在腰間不曾片刻解下來的包裹,不知在甚麼時候被人解去了?腰裡空空的,僅剩了一條褲帶。不由得暗自想道:

  「我記得昨夜楊松樓請我去花園裡喝酒賞月,我換衣服的時候,還將包裹的結頭緊了一緊;後來酒到半酣,我到黑暗處小解,褪下褲腰的時分,也還彷佛記得有那包裹礙手;往後我的酒越喝越多,便沒留神腰裡的東西了。

  「這人自從和我見面到此刻,並不曾近過我的身體,我又沒有睡著;他究竟在甚麼時候、用甚麼方法偷去的呢?只是除了他,更沒有人能將我的包裹取去。這人在我睡的湘妃榻跟前,將我的竹枕移來搬去,扶起放倒三、四次,能使我不覺得旁邊有人;且能於我不知不覺之中,把我腰間的包裹解去,可見他的本領比我高強數十倍。他既有這麼大的能為,包裹又到了他手裡;我要從他手裡奪回來,是萬分辦不到的事。

  「並且聽他和洞裡人說話的聲口,洞裡人還是他師傅;我到這洞口外面,絲毫沒有聲息,他師傅居然知道我來了,教他出來邀我進去。他到楊松樓家找我,也是奉他師傅的差遣,可見他師傅的本領,更在他之上多少倍。我此刻若和他們翻臉,想奪回包裹;不但做不到,甚至連性命都難保住。

  「我當初不敢進洞去,是為腰裡的包裹。恐怕在洞裡動起手來,地方狹小,不能施展,包裹被他們奪去;於今包裹既早已到他們手裡了,他們若有殺害我的心思,在我腰間取包裹的時候,以及拿竹枕開玩笑的時候,早可以下手,不必等到此時。我進洞去,還有甚麼可怕呢?」

  何壽山當下如此思置既定,即改換了一副謙和的面孔,向這瘦小後生拱手道:「只怪我完全是個山野的粗人,沒有見識;真是肉眼不識英雄,慚愧之至!」這人也就笑容滿面的,引何壽山鑽進石洞。

  何壽山留心看那洞口,乃在一塊凸出來的大岩石之下。那岩石離立腳的所在,只有二尺來高,岩石又向外面伸出來;所以立在洞旁邊,若不彎腰細看,不知道岩石下有這洞口。洞口裡面有幾層石級,初進去不能伸腰,下石級便能容身了。

  洞中並不黑暗,陽光不是從洞口射進來的;洞中石壁上,彎彎曲曲的有一道裂縫,寬處有六、七寸,仄處也有三、四寸,就從這道裂縫裡透進陽光來。這石壁究有多厚,石壁之外是何所在?是何情形?在洞中都無從推測。

  很強的陽光透進來,照見洞中如一間石室,約有一丈寬廣。室中有一塊尺多高的方石,石上坐著一個花白鬍鬚的老頭。寬袍大袖,彷佛道家裝束;雖是坐在石上,可以看得出身體異常魁偉。那部花白鬍鬚,足長一尺二、三寸,臉上的肉色如柿子一般,紅中透亮;精神充足,氣概堂皇,使人一望就知道是個極有能耐的人。

  何壽山不敢怠慢,忙將手中單刀,倚在石壁旁邊,上前施禮。老頭立起身來笑道:「勞駕勞駕!」老頭這一立起身,何壽山一眼便看見,自己腰間的包裹擱在方石上面;兩眼望著,只不敢上前去奪。老頭似乎理會了何壽山的用意,即回身提起那包裹,遞給何壽山說道:「這是你的東西,你仍拿去罷。」

  何壽山見老頭如此,倒不敢伸手去接了,連忙欠身說道:「這裡面的東西,原不是我的。我不過為一點義氣所逼,代人取來,系在我腰間,也是代人暫時收管。你老人家要用,就請留著用罷。我從小在江湖上餬口,若有想發橫財的心,此時也不至在楊松樓家裡當保鏢的了。還是求你老人家留著用罷。」

  老頭抬頭大笑道:「你沒有想發橫財的心思,難道我便有想發橫財的心思!即算我要發橫財,世間豈少巨富人家,何致轉念頭到你身上!你且接過去,仍在腰間系好;聽我說派人取這東西到此地來的原由。」何壽山只得雙手捧接了,聽老頭說道:「你在哥老會裡面,很有點好聽的聲名,資格也很不錯。只是你應該知道,四川有個陳廣德;你在四川生長,曾見過他麼?」

  何壽山道:「現在四川同會的弟兄,凡是略有點兒名頭的,我就沒見過,提起來也少有不知道的。至於陳廣德這名字,我一時卻記不起來;或者是我離四川之後才出名的。請問此人於今有多大年紀了?」那老頭搖搖頭,說出一番話來,便知道陳廣德是何等人物?現在那裡?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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