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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散人家誤認捧場客 東肥軒夜擬竹枝詞(3)


  老黎去質問是要緊,只是我們趁這幾日,須製造一種反對周撰的空氣,林簡青一見風色不順,他是一個很穩健的人,轉舵必然很快。他儘管延期,我這裡預備登臺說話的人便延期一年,周撰也運動不過去。」

  黎是韋道:「怎麼製造空氣呢?」

  周之冕道:「我們都有朋友,朋友又有朋友,大家把反對的論調及林簡青袒惡的主張,盡力宣傳。我前回曾對你說教你做幾首竹枝詞。我原是想在會場上發給到會人看的。於今林簡青既幫他出主意,這竹枝詞就得早些發佈,也是製造空氣的一種辦法。」

  黃老三笑道:「這還很有力量呢。」

  鄭紹畋也道:「好極,好極。但是我不會做詩。」

  黎是韋道:「你和鐵腳不必做,他兩位今夜不要走,我們三個人分擔了,不消幾小時的工夫,就做起了。明日送到秀光社印刷局去印,秀光社的帳房我和他辦過印書的交涉,又可以快,又可以便宜。」

  黃老三道:「好可是好,但我從來不能做詩,這類竹枝詞,尤其看都看得少,你們兩位做罷。」

  周之冕道:「誰是會做詩的!只要七個字一句,也還押了韻,就可發出去了。」

  黎是韋道:「橫豎不要你署名,周撰和陳蒿的事蹟,我們都知道,還怕胡謅不出來嗎?」

  周之冕笑道:「你留我們在這裡做竹枝詞,不又要破費你塊把幾角錢嗎?」

  黎是韋道:「兩三個客膳,我還供應得起,算不了破費。」

  周之冕道:「不僅是客膳,還得沽幾酒來,我們旋喝旋做,才有好詩出來。」

  黎是韋即拍手叫下女。

  鄭紹畋、何達武齊起身道:「我們不管你什麼竹枝詞、木枝詞,先回去了。」

  黎是韋也不挽留,鄭、何二人先走了。黎是韋對下女說了,要兩個客膳,五合正宗酒。

  黎是韋又拿出一部詩韻來,放在桌上。一會周之冕笑道:「我已得了第一首了。」

  隨拿筆寫出來,黃、黎二人看是:蔓草野田凝白露,櫻花江戶正春宵。

  周郎豔福真堪羨,贏得大喬又小喬。

  黎是韋道:「大喬小喬怎麼講呢?」

  周之冕笑道:「岳州的定兒,混名大喬,你還不知道嗎?因為岳州有個小喬墓,所有人稱定兒為大喬。」

  黎是韋道:「定兒我知道,只不知道她這綽號。我的第二首也有了,寫出來你們看罷!」

  黃週二人欣然接著,只見紙上寫道:

  女兒十八解相思,墜入情魔不自知。
  嫁得情郎才幾日,雀橋私渡已多時。

  黃老三不住的贊好道:「我雖有了一首,只是不及你們好,說不得,也要獻醜。」

  二人看著黃老三寫道:

  鬚眉當代數袁公,巾幗無人只阿儂。
  自古英雄皆好色,又垂青眼到么筒。

  黎是韋拍手笑道:「妙呵,妙呵!周蔔先這東西真是個么筒,你只看他油頭粉面的,不是個么筒是什麼呢?」

  周之冕笑道:「湖南人都知道么筒就是兔崽,只怕外省人有些不知道的,底下須注明才好。」

  黎是韋道:「哪有不知道的,便不知道也可想像而得,不必注明。」

  周之冕點點頭,又去思索。

  黎是韋所然跳起來笑道:「我這一首真做的好,香豔得很,你們看罷!」

  說著,提起筆,如飛的寫了出來。詩道:

  桃花憔翠舊容光,姊妹喁喁話短長。
  新漲蠻腰衣帶減,鬢雲還是女兒裝。

  周之冕贊道:「郭厚溫柔,不失詩人之旨。你看我這一首,也還過得去。」

  當下也寫了出來:

  巴陵城外草萋萋,少婦閨中怨別離。
  望斷岳陽樓上月,郎情如水不還西。

  黎是韋道:「好詩,好詩。」

  黃老三笑道:「你們在這裡好詩好詩,卻把我不好的詩嚇退了。弄得我簡直不好意思寫出來。」

  周之冕道:「這有什麼要緊?竹枝詞原不妨粗俗,並且發給這些留學生看,太雅馴了,他們還看不出好處來呢。」

  黎是韋道:「這話一些兒不錯,也是要謅幾首粗俗不堪的在裡面,人家看了才發笑哩。」

  黃老三笑道:「你們這麼一說,把我的膽子又說大了些,我也寫出來罷!」

  遂提筆寫道:

  自賤強顏說自由,桑間濮上竟忘羞。
  傷心誤作廬安婦,千古恨成松本樓。

  黎是韋道:「這倒是竹枝詞的正路,我也得照這個樣子做一首。」

  周之冕道:「照這個樣子嗎?我已有了兩句。念出來,你續罷!」

  口裡隨念道:

  不得自由毋寧死,為人作妾亦堪傷。

  黎是韋笑道:「這兩句教我續,就苦了我。老三且把這兩句寫了出來。」

  黃老三教周之冕再念了遍,即照著寫了。黎是韋看了一看,在房中走了兩轉笑道:「續是續上了,只不大相當。也罷,是要光怪陸離,無奇不有才好。」

  黃老三拿筆在手,回頭笑問道:「怎麼續的,念出來,我就替你寫在這兩句下麵。」

  黎是韋複停了一停,才念道:秋風團扇新涼早,薄幸人間李十郎。

  周之冕笑道:「你畢竟做不出粗俗的詩來,這首詩倒像一樣東西。」

  黃老三道:「像什麼東西?」

  周之冕道:「像一件衣服。」

  黎是韋愕然問道:「怎麼像是一件衣服,像是一件什麼衣服呢?」

  周之冕道:「四句湊攏來,雅俗判若天淵,不像是前幾年最時行的羅漢長衫嗎?上半截布的,下半截綢的。」

  說得黎、黃二人也大笑起來。

  周之冕道:「我聽說陳蒿動身到日本來留學的時候,他父親拉著她,叮嚀囑咐的,怕她年輕貌美,受人引誘。專就這事,我又得了一首,仍請老三替我寫罷!」

  黃老三笑道:「我的筆還不曾放下呢。」

  周之冕笑著點了點頭念道:

  阿爺走送母牽衣,臨別叮嚀好護持。
  劫墮人天緣綺恨,蓬萊汝莫負相思。

  黎是韋道:「有了這幾首,也就夠了。你把這首作第七首,我兩人共做的那首作煞尾的。」

  周之冕道:「你高興再作兩首,湊成十首。」

  黎是韋點頭道:「也好,這稿子留在我這裡,我湊成十首,明日就送去印。我去質問林簡青,須拉一個幫手同去才好。」

  周之冕道:「幫手仍是鄭紹畋妥當,別人都犯不著去。你兩個正是俗語說的,洗濕了頭髮,是免不了要剃的。」

  三人飲食完畢,複研究了一地,周、黃都告辭回家。

  黎是韋又卒成了兩首,另紙謄正了,才收拾安歇。次日親送到秀光社,定印一千份。從秀光社出來,到駿河台訪鄭紹畋。

  不知二人如何質問林簡青,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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