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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得風聲夫妻報信 圖分謗姊妹同居(3)


  陳蒿道:「我與蔔先約婚,不知和湖南同鄉的有什麼相干,要他們接二連三的跑到林家去議論。林家現在當著同鄉會會長,他們就要林家出頭設法反對。孟珠膽小得如黃豆子般大,嚇的來不及給我送信。我已發付了她幾句話,大概不成什麼問題。」

  陳毓道:「黎是韋跑來也是這般說,說有許多同鄉的對於富,反對非常激烈,現已結成了一個團體,專攻擊周蔔先。」

  陳蒿搶著罵道:「黎是韋那混帳東西,他自己就是一個反對最激烈的,特意跑來說是別人,看我們怎麼說法。可惜我和孟珠談了話出來,他也跟著走了,沒對著他指桑駡槐的大開他一頓教訓,看他能奈何我。一群不自愛,不要臉的奴才,動輒結成什麼團體,攻擊那個,看周蔔先可怕他們攻擊!」

  陳毓道:「不當面罵他也好,這些人不理他就罷了,犯不著逼著他們向一條路上走。這些話你也不要對蔔先說,他年輕人,只知道要強,不顧厲害,每每因一兩句話,激惱了人家,不反對的也跳起來反對了。古語說,千夫所指,無病而死。不論有多大的能為,不能說不怕人反對。」

  陳蒿伸手來掩陳毓的口道:「請姐姐把這些話收起,我生性不知道什麼謂之反對,我自己沒認定這件事可做,全世界人贊成我做,我決不肯犧牲我的意見去做。我已認定這件事可做,就是全世界人都反對我,教我不做,我也只作不聞不見。我眼睛裡看得現世界沒有人,什麼贊成也好,反對也好,只算是一群動物在那裡驢鳴狗吠,于我行止,毫不相干。莫說幾個湖南小崽子不濟事,沒奈何我的能力,便是倡合全留學界,出頭反對,我也只當他們放屁。我偏有這麼大的能為,敢說不怕人反對的話。我已向孟珠說了,有本領倡反對的,請他來會我,我好當面教訓他們。」

  陳毓知道陳蒿從小就是這麼的脾氣,越是賭他,越走極端,殺人放火的事,一時氣頭上都幹得出來,便不再和她說這事了。見天色已晚,即留周撰、陳蒿吃晚飯,自己下廚房弄飯。飯後,周撰同陳蒿回富士見樓,一夜無話。

  次日,周撰帶著陳蒿,出外置辦傢俱。雇了一名下女,將高田馬場的房子收拾得內外整潔。隨即清了富士見樓的帳,把行李搬進新房子來。這夜周、陳二人就帶著一個下女,在新房子裡住了。第二日,陳蒿因還有些行李在精廬,要周撰同去搬來,好順便問陳毓,看能否即日搬來同住。周撰遂又帶著陳蒿,來到精廬。此時陳毓已跟李鏡泓說妥,答應搬到高田馬場同住。

  不過因精廬房屋距滿期尚差半月,李鏡泓的意思,想住滿了再搬,免得受這半月房金的損失。陳蒿聽說,連忙笑道:「這點兒損失,算得什麼。我那高田馬場的房屋,第一月的錢,已經出了。這一個月,算送給姐姐、姐夫住,不要姐夫算房錢,姐夫還占了半個月的便宜。」

  李鏡泓笑道:「我怕受損失豈是這個意思,因不肯白便宜了日本鬼,才想住滿期再搬。照二妹說來,我竟是個愛占小便宜的人了。也罷,你們姊妹既想早日團聚做在一塊,就是明日搬罷。二妹就幫著你姐姐把零星東西檢拾,和你自己的行李,今日做一車打去,我此刻就去找房東退租。」

  陳蒿欣然答應。李鏡泓自找房東退租去了。

  陳蒿笑問陳毓道:「老李怎麼忽然這麼隨和起來了呢?」

  陳毓道:「他何嘗肯這麼隨和,你看這桌上的鏡子就知道了。」

  陳蒿看桌上一方梳頭用的玻璃磚鏡子,打破了一角,笑問是什麼緣故。陳毓道:「昨夜你們夫妻走了之後,我就將蔔先要接我們同住的話向他提起。他只當我還是和平常一樣,他說什麼,我不大願意十分反對。他聽我提這話,把兩眼一翻,對我說道:『林簡青夫妻和黎是韋在這裡說的話,你難道沒耳朵,沒聽見嗎?』我故意說沒聽見,是什麼話呢?他說:『外面人倡議反對老二的事,到了這步地位,我們躲避還愁躲避不了,你就這般沒腦筋,倒搬做一塊兒去住。他們是巴不得拖我們住做一塊,表面顯得正當些。殊不知我們一去,就是集矢之的,反對他們的便連我們也反對了。』二妹你想,我聽了這話氣不氣?」

  陳蒿的兩條柳眉早已豎起,咬著牙齒,啐了聲道:「虧他說的出口,姐姐怎麼回他的哩?」

  陳毓道:「你說我有好話回他麼?我沒等他住口,忍不住啐了他一臉的唾沫道:『放屁,我們有什麼事給那些忘八羔子反對?那些忘八羔子反對老二,多是因為求婚不遂,氣得邀齊班子來破壞。我並不怪他們,老二那一樁事對你錯了,你也跟在裡面反對,你吃了那些忘八羔子的屎麼?』他見我罵得這麼厲害,也氣起來了,立起身來說道:『我不搬去同住,我有我的自主權。我從來不受人挾制,反對也好,贊成也好,我一概不知道。不要拿這話向我來說,噪我的耳。』我聽這裡,忿極了,一手拿著這鏡子,向門外天井裡一摜,罵道:『混帳,你不受挾制,誰受人挾制?你家裡這種日月,我也過夠了,你有自主權,難道我就沒有自主權不成?你不搬由你,我要搬,也只得由我。好好,我們從此脫離關係罷,你免得怕受連帶的反對,我是早就不願意在你家做老媽子了。』

  「他不料我竟這般決裂,嚇得半晌不開口。我便起身,故意清檢衣服,說明早就搬。他在旁邊呆立了好一會,又跑到天井裡,把鏡子拾起來,自言自語的說道:『好好的一面鏡子,至少也值一塊錢,於今打破了一角,用是還可用,只是很去了一個看相。何苦,何苦。你聽話,又不聽清楚,開口就動氣。我何嘗是反對老二,我不主張同住,也有個意思。我們住在這裡,外面的消息靈通些,來往的朋友多幾個,他們倡反對的,有什麼舉動,我們容易得著真像,好設法對付。若是住做一塊,莫說在市外高田馬場,輕易沒有人跑到那邊去,就是有人去,因老二同住在一塊,來的人有話也不便直說,閉聰塞明的,一任人家作弄,如何使得呢?你們姊妹情深,巴不得朝夕在一外,雖也是人情,但往後的日子長的很,何必急在這一時?你把我意思誤會了,以為我阻止你,不許你去同住,就氣得無話不罵,連東西都摜起來了,你看無端的生氣到這樣,是何苦來?好,你不要再氣了罷,我依你的主張,一同搬去高田馬場便了。但這房子還有半月的期,索性住滿期再搬,免得白便宜了小鬼。』我清我的衣服,由他怎麼講,我總不答理他。他急了,走攏奪了我的衣服,往櫃裡一摜,將櫃門一關笑道:『你真和我動氣麼?』」

  周撰聽到這裡笑道:「老李畢竟厲害,拿手工夫一拿出來,姐姐就沒有辦法了。我和老李同住下來,倒得跟他學學這一類的法子呢。」

  不知陳蒿聽了這幾句刻薄話,如何情形,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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