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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鄭紹畋大受惡氣 林簡青初次登場(3)


  周撰笑道:「你倒來問我麼,你且把我那提包內的帳簿交出來,上面都寫明瞭姓名日月,並撥款的地方數目。那些款子,全是解散貸家後,我照著簿據,向人索取,人家才說老鄭早已撥用乾淨了。我問什麼時候撥去的,也有說住在牛噫區時候撥的,也有說才撥去不幾日的。我待責備他們不應該撥給你罷,這話又不好說得,顯得我和你不夠交情,銀錢上的界限分得太嚴了。並且算起來,我是還應找點錢給你,因此一不好說人家不該撥。二不好怪你撥借了。然心裡總不免覺得你太不放我的心了。既是我一人經手的帳項,何妨等我收集攏來,二一添作五的照算,應扣的扣,應找的找。難道我就一人,能將款項完全吞吃麼?」

  鄭紹畋道:「你不要拿這些似是而非的話來搪塞。我只撥了兩處款子,合計不到三元。於今姑且算作三元,你也應找我六十九元七角。誰見你什麼提包內有什麼帳簿。」

  周撰道:「提包內沒有帳簿嗎?老實說給你聽,我那提包內的東西關係重大,你做東道主請客,客只去外面說幾句話轉來,你就跑得無影無蹤了。這時候由得你不承認嗎?恐怕我姓周的沒這麼好欺負。」

  鄭紹畋不由得發怒道:「你這種無賴的舉動,倒說我來欺負你!那日我請到維新店來的朋友,此刻都還在東京,我可以再把他們請來,如果他們能證明你是丟了個小提包在維新樓上,並能證明我是帶回去了,我不但帳不向你要了,並照你所說遺落的賠償你。若是聽憑你一個人信口開河,那你說提包內有十萬八萬,我不也要替你負責任嗎?」

  周撰道:「你既能請人作證很好,你就去趕快請來,我也有替我作證的人,我也去請了來,大家對質一個明白倒好,免得我費工夫四處打聽你,還打聽不著。只是你要趕快,我不能像你沒事,為幾個錢,可以整日整夜的跑腿。」

  鄭紹畋這時的氣,簡直能把周撰吞下。無奈口裡既說周撰不過,手上也不是周撰的對手。周撰學陸軍的人,氣力畢竟比鄭紹畋大些。鄭紹畋如何敢動武呢?

  只氣得圓睜二目,尋思不出一個擺佈周撰的方法來。陳蒿這時候已聽得忍耐不住了,呼了聲鄭先生說道:「你二人爭論的話,頭尾我卻不明白,但就所爭執的評判,鄭先生也用不著氣苦,好好的朋友,因銀錢糾葛失了和氣,給外人聽了笑話。兩方都不是做生意的人,何必緇銖較量。如鄭先生定要見個明白,就只好依蔔先剛才說的,你將你的見證請來,蔔先也將他的見證請來,自有個水落石出的時候。不過為幾個錢的小中,是這麼鬧的通國皆知,無論曲直屬誰,講起來都不好聽。」

  鄭紹畋心想:周撰既安心騙賴,無論如何對質,也掏不出他一個錢來,沒得再討氣受。不如去跟何達武商量,設法破壞他和陳蒿結婚的事,倒是正經出氣的辦法。想罷,也不和陳蒿答話,也不作辭,拔地立起身,抓著帽子就走。周撰跟在後面喊道:「你就是這麼走嗎?話如何不說個明白呢?我好容易遇著你,提包還不曾得著下落,你又要溜開麼?」

  氣得鄭紹畋在房門口頓腳罵道:「無賴的痞子,自己騙帳,倒賴我拿了你的提包。要你有這麼厲害,看我可能饒你。」

  旋罵旋提腳走了,雖聽得周撰當在後面喊嚷,也不答白。鼓著一肚皮的氣,出了富士的見樓,將近走到停車場,只見前面一個身材高大的人,穿著學校的制服,也是向停車場的路上走。鄭紹畋看那人的後影,仿佛是個熟人,緊走了幾步,趕上去一看,原來果是認識的。

  這人和鄭紹畋是同鄉。姓林,名簡青。年齡在三十左右,是東京高等工業的學生,為人很是精明正直。兄弟二人,同在日本留學,他老兄叫林蔚青,在早稻田大學肄業,性情卻比簡青隨和些。湖南同鄉因林簡青辦事能幹,舉止端方,公推他當湖南同鄉會的會長。這日因是禮拜,他到四谷會朋友回來,遇著了鄭紹畋。鄭紹畋本是資格很老的留學生,林簡青又在同鄉會當會長,彼此自然熟識。

  當下鄭紹畋見是林簡青,心中歡喜,思量要出我今日的氣,非得這人出來不可。笑著開口問道:「林會長從哪裡來?長遠不見你老,想是學校的功課很忙。」

  林簡青笑答道:「功課卻不忙,只因我住在淺草那邊,到神田方面來的時候少,所以我們難得會面。我有個同學,住在四穀檜町,聽說他病了,因此特來看看。你從哪裡來?」

  鄭紹畋道:「我來這裡打聽一樁駭人聽問的事,已偵查明白了,正要報告會長,研究挽救的辦法。不料有這般湊巧,在這裡就遇著了會長。這事會長若不出來設法糾正,將來影響所及,不特留學界受其波累,中國教育前途亦將因此事無形中發生多少障礙。」

  林簡青驚訝道:「是什麼事,有這麼大的關係?我出外的時間太少,全沒得著一些兒風聲。」

  鄭紹畋道:「周撰這個人,會長是認識的了。事情就是他幹出來的。」

  林簡青道:「周蔔先我如何不認識,我第一次到日本來,就是和他同船。他不是已進了聯隊嗎?他幹了什麼事情呢?」

  鄭紹畋道:「他此刻哪裡還在聯隊,就住在這富士見樓旅館裡。有個我們同鄉的女學生陳蒿,人才學問,都夠十分。會長聽說過這人麼?」

  林簡青笑道:「豈但聽人說過,陳女士姊妹兩個,都和敝內同學。數月前我們常見面的,只近來我搬到淺草那邊去了,相隔太遠,有兩個月不曾會著。」

  鄭紹畋跺了跺腳道:「可惜會長搬遠了,令夫人不能常見著陳女士,所以才被周撰騙了。周撰是湘譚人,家中原有老婆。民國元年,在岳州又討一個。到日本見著一個渡邊女學校的學生,姓櫻井名松子,生得可愛,又想方設計,討作第三房。近來不知因何,認識了陳女士,用種種欺騙手段,居然騙成了功。此時陳女士跟他同住在富士見樓,儼然夫婦。正所謂先生交易,擇吉開張。

  打聽得遲幾日,就要正式結婚了。會長看周撰這種敗類,對於神聖不可侵神的女留學生,公然敢明目張膽的,肆行其騙詐手術。這種敗類,我同鄉會若不加以重懲,將何以維學業,而儆邪頑?深望會長挺身出來,挽救這事,民國教育前途,實受福不淺。」

  林簡青聽了,自然不贊成周撰這種行為。但是鄭紹畋平日為人,林簡青知道,並不是一個言行不苟的。他說的話,不見得實在可信。況且維持學業的話,在鄭紹畋口裡說出來,尤像是有為而發,不可盡信。當下略事躊躇,才回答鄭紹畋的話。

  不知說些什麼,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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