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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英雌著意扮玩物 鐵腳高興逛遊廊(3)


  常盤雙手持刀,立在西邊。大力士立在東邊。忽聽得台後尺木一響,兩個力士同時將刀舉起,和中國演武行戲一般,兩個一來一往的,用那笨重的刀,盤旋交戰。戰了數十個回合,正在全場喝采的時候,常盤作個戰敗了的形像,拖刀便走。大力士便挺刀從後面追殺,常盤跑進內台,大力士也追進內台。就這當兒,閉了幕布。經過幾分鐘,台內尺木又響,幕布忽開。大家一看,臺上又架著小台,那台見方約有一丈,五個台柱都有鬥桶粗細,鋪台的木板,便是昨夜演吃飯把戲的那塊。

  木板周圍安著兩尺來高的闌幹,西邊搭一條七級高、三尺寬的樓梯,台中一個炮架,架著一蹲舊式鐵炮,和七生的五的炮,大小差不多。大家看了,都覺詫異。只見常盤綱太郎做出敗逃的樣子,拖刀跑了出來,回頭見大力士挺刀趕來,慌的拖著刀,從樓梯上了小台,將刀放下,雙手舉起那炮,向著大力士。大力士一看,也像慌了。將身往台下一鑽,也把刀放下,兩手握著中間的台柱,一聲吼舉起來,常盤便一手托炮,一手擦火點著火線,轟然一聲,如天崩地塌的響亮。大力士舉著那台,動也不動一動。看客不由得齊聲喊好,那幕布又閉上了。

  周撰一手拉著陳蒿起身道:「這就謂之獨力擎天,冤枉耽擱了幾十分鐘。我們先走。鐵腳,你在這裡多看看罷!」

  何達武點頭,望著陳蒿笑了一笑。陳蒿將臉往旁邊一揚,只作沒看見,軟步輕移的,握著周撰的手走了。

  何達武看第二幕,就是昨夜演過的粒鐵鍊,便懶得再看,心裡想起陳蒿換衣時情景,並在電車上挨擦的滋味,又想到此刻他們兩個出去,必是找旅館,追歡取樂,不禁興致勃然。暗道:我身邊有的是錢,何不去吉原遊廊,花幾塊錢,買一夜快活。越想越覺這辦法不錯,立時舍了大力士不看,出來乘電車,到了吉原。此時正是九點鐘,各遊廊中所有女郎,一個個都穿著花衣,成排的坐在闌幹裡面,任人挑選。

  何達武看了幾處,沒有中意的。走到一家,才跨進門,聽得闌幹裡面有人叫何先生。何達武吃了一驚,低頭向闌幹裡面一看,並沒一個認識的,只見離闌幹近些的幾個女郎,都望著何達武,擠眉弄眼,賣弄風騷。何達武看中了一個年輕的,望去不過十五六歲,當下有個相幫在旁,問何達武挑選第幾個。

  何達武指給相幫看了,相幫點點頭,引何達武到裡面一間八疊席的房內。番頭進來,拿著一本簿,教何達武寫姓名。何達武不曾一個人來吉原嫖過,躊躕不肯將真姓名寫出。握著筆一想,他們剛才分明喊我何先生,其中必有認識我的,若寫假姓名,被他們識破了,反難為情。竟大書特書,題了何達武的大名在那名簿上。年齡、籍貫都開得一絲不錯,只不曾將三代填上,寫完了交給番頭。

  那被挑選的女郎已更換了常服,進來向何達武行了個半禮,挨近何達武坐著。何達武就電光一看,吃嚇不小,原來這女郎一臉的白麻還在其次,兩隻眼睛只一只有黑珠兒,這一隻黑珠兒藏在眼泡內,時隱時現,身材瘦小,確只十五六歲的身量,近看形容蒼老,竟是四十開外的人物。因闌幹內的電光不十分明亮,濃妝豔抹的,加上那五光十色的衣服,如何看的真切?在挑選的時候,這女郎斜著眼,向何達武一溜一溜的,很覺動人,此時下了裝,來到切近,一看忽變了這種摸樣,如何不嚇?不敢逼視,連忙將眼光收回。番頭含笑問道:「先生喝酒,用得著些什麼菜,請即吩咐,好去照辦。」

  何達武也不懂此間規矩,見各家門口都懸著牌子,上寫「七十五錢酒肴附」的字樣,以為酒是必須喝的。既喝酒,怎能不要些菜,給日本人笑寒磣呢?虧得周蔔先昨日請吃日本料理,學了幾個菜名目,便依著名目,向番頭說了。番頭極高興,很表示歡迎的樣子。向女郎低聲說了幾句話,女郎連連笑著點頭。何達武的日本話程度,僅能說得來幾句家常應用的話,最普通的交涉都辦不了,嫖界談風弄月的話,那裡知道一句哩?雖眼望著番頭和女郎說話,卻一句也不曾聽出說的是什麼。

  番頭重新向何達武叩了頭,嘴裡呱嚕呱嚕說了些話,才退了出去,隨手即將房門關了。女郎便挨近身,笑嘻嘻的問道:「先生是支那人麼?」

  何達武點點頭。女郎又問道:「先生貴姓哩?」

  何達武道:「你們不是認識我嗎?怎的又問起我的姓來呢?」

  女郎怔了怔笑道:「認識是認識的,只是已經忘記了先生的姓。」

  何達武搖頭道:「怎的就忘記得這麼快,剛才你們不是見我一進門,就大家喊叫起來嗎?」

  女郎抬頭向天,一隻眼珠兒翻了幾番,笑了聲道:「啊,先生姓張。」

  何達武搖頭。女郎道:「姓王、姓李、姓黃是不是?」

  何達武只是搖頭。

  女郎道:「那就是姓梁、姓何。」

  何達武聽他說出姓何,即忙點頭道:「我是姓何,你們怎麼知道?」

  女郎笑道:「有人教給我們的。」

  何達武詫異道:「是誰教給你們的?」

  女郎道:「我們這裡有個日本人,在支那住過多久,人都稱他為支那通,是他教給我們的。」

  何達武更覺奇怪道:「他何時教給你們的。」

  女郎道:「教給了很多年了。」

  何達武道:「很多年嗎?我去年才到日本來哩,他怎生教給你們的。」

  女郎道:「他說這時候的支那留學生很多,大半都是歡喜嫖的。只要我們招待的好,營業不愁不發達。支那人的氣概舉動,初次見著的,大約和日本人差不多。多見過幾次,便一望就能分別了。若是有成群的支那學生在這條街上游走,只管高聲喊張先生、李先生或是黃先生、何先生,總得喊中一兩個。支那這幾種姓很普通,隨便喊著都可以的。」

  何達武心裡才明白,翻悔不該寫真姓名、籍貫在那簿上。一時也沒有方法好教番頭拿來更改。忽見房門開處,一個下男,托著一大盤的酒菜進來,女郎起身接了,一樣一樣搬放小桌上,拿著酒瓶,替何達武斟酒。

  不知何達武如何飲酒作樂,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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