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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坐汽車兩嬌娃現世 吃料理小篾片鑲邊(2)


  周撰也笑道:「我若不會坐,也不問你了。」

  陳毓道:「那東西犯不著坐它,我總覺得危險,稍不留神的時候,不是碰了人家,就給人家碰了。」

  陳蒿搖頭道:「那怕什麼?街上來來往往的多少,何嘗碰倒過。不留神,就是步行,也有給人碰倒的,那如何說得。既是兩三小時可以學會,我一定要學,將來回中國去,帶一輛在身邊,又靈巧,又便利,多好呢。」

  周撰道:「只求能在街上行走,容易極了,我可擔任教授。」

  陳蒿笑道:「不只求能在街上行走,還能上房子嗎?」

  周撰道:「你不曾見過專研究乘腳踏車的,所以這麼說。將來有機會,我帶你去看一回,就知道了。此時說出來,徒然駭人聽聞。」

  何達武搶到前面,向周撰說道:「你們說笑著走,把路程只怕忘記了,畢竟打算去哪裡哩?」

  周撰道:「你坐了幾點鐘的車,才走這幾步路,你兩只有名的鐵腳,就走痛了嗎?」

  何達武道:「腳倒沒走痛,你看這條街都走完了。」

  周撰向兩邊望了一望,指著前面一家日本料理店道:「我們就到那家去,吃點兒日本料理,權當晚膳。我因時間還早,恐怕她二位吃不下,因此在街上多走幾步。」

  何達武笑道:「既是這麼,多走幾步也好。我因見你沒說明去哪裡,怕你貪著說話,把路程忘了。我今日橫豎合算,看的也有,吃的也有,只可惜汽車白停在那裡,也要按時間計算。若早知道閒逛這麼久,何不給我坐著,去看幾處朋友,也顯得我不是等閒之輩。」

  陳毓笑問道:「誰把你當等閒之輩,你要拿汽車去壓服他哩?」

  何達武道:「就是平常幾個同場玩錢的,最歡喜瞧人不起,很挖苦了我幾次。我若是坐了那汽車,到各處走一趟,他們一定你傳我,我傳你的說何鐵腳不知在哪里弄了一注財喜,坐著汽車在街上橫衝直撞。下次同他們玩錢,就不敢輕視我了。萬一手氣不好,把本錢輸完了,向他們借墊幾個,他們決不敢做出愁眉苦臉的樣子,硬說不肯。咳,這機會真可惜了。」

  說得三人笑的肚子痛。

  說笑著,已進了料理店。四個下女,列隊一般的跪在臺階上,齊聲高呼請進,四人脫了皮靴,下女引到樓上一間八疊席的房內。陳蒿看房中席子都是錦邊,陳設也古雅極了。笑向陳毓道:「我只道小鬼的房屋,都是和我們現在住的一樣,紙糊篾紮的,原來也有這麼富麗的。」

  周撰答道:「這種房間,哪能算得富麗,這是極普通的。日本式房屋最精緻的,建築費比西式上等房屋有多無少。你看這種露在外面的柱頭,不過四五寸的口徑,彎彎曲曲的,不像一根成材的木料。試問問價值看,每根不過一丈來長,最好的須兩千元,次等的都是千多。這地方凹進一疊席子,名叫床間。日本人造房子對於這床間最要緊,你們看鋪在底下的這塊木板,好的也得上千。普通人住的房子,這地方也是席子的居多,間有鋪木板的,都是兩塊鑲起來,就有整塊的,也不是好木料。這種門,名叫唐紙。普通都是印花紙糊的,不值多少錢。最上等的我雖沒有見過,但據日本紳士說,一扇門有值五百元以上的。你們大概計算計算,不比西式房子還貴嗎?」

  陳蒿道:「既花這麼些錢,為什麼不造西式房子,要造出這些和雞塒差不多的房子來住呢?」

  周撰道:「日本人起居習慣,是這種雞塒般的房子便利,房屋一更改,衣服器具一切,都得更改。所謂積重難反,不是容易的事。並且日本地震極多,每月震得很厲害的,像這日本式的房屋,哪怕高至三四層,因做得合縫,幾方面互相牽掣了,能受極強的震盪,縱不幸坍塌下來,而全體都系木質,橫七豎八的撐架住了,人在裡面多能保得性命。不比西式房屋,一坍塌便貼地坍塌了,住在裡面的人,不獨保不了性命,還要壓成肉泥。」

  何達武聽得不願意了,咧了聲道:「蔔先,下女站在這裡半天了,你也不點菜,只顧說話。看你把大家的肚子說得飽麼?」

  周撰道:「你這鐵腳專搗亂,下女什麼時候在這裡站了半天?我看你是餓傷了。好,我們就坐下來點菜罷。」,四人都就蒲團坐下,下女捧過菜單來,周撰讓陳毓先點。陳毓道:「先生再不要客氣了罷,我們都沒吃過日本料理,也不知道哪樣能吃,隨先生的意,點幾樣便了。」

  周撰知是實話,便不再讓。陳蒿卻從周撰手中接過菜單笑道:「我雖沒吃過,倒不可不見識見識。」

  一看功能表上,盡是寫的假名,一樣也看不出是什麼菜來。提起對周撰身上一摜,賭氣不看丁。周撰拾起來笑道:「留學生吃日本料理,能在菜單上,說得出十樣萊的,一百人中恐怕不到三五個人。」

  陳毓道:「什麼原故?」

  周撰拿起鉛筆,一邊開菜,一邊答道:「沒有什麼原故,就是日本料理不中吃,沒人願意研究。都不過偶然高興,如我們今天一樣,吃了之後,誰還記得功能表上寫著什麼,是什麼菜呢?」

  周撰寫好,交給下女去了。

  不一會,下女端出一大盤生魚來。陳蒿見盤內紅紅綠綠,很好看的樣子。一看許多生竹葉,插在幾片蘿蔔上,和紅色的生魚映射起來,倒也好看。問周撰道:「這生魚片,是穿了吃麼?」

  周撰笑道:「就這麼吃,這是日本料理中最可究的菜。」

  陳毓道:「不腥嗎?」

  周撰道:「倒好,沒腥氣。請試一片就知道了。」

  陳毓姊妹都不肯試,周撰問何達武吃過麼?何達武搖頭笑道:「我也是和尚做新郎,初試第一回。」

  周撰笑著拿筷子夾了一片,先沾了些芥末,再沾了些醬油,三人望著他往口裡一送,吃得很有滋味的樣子。何達武登時也夾一片,照樣吃了,連連咂嘴說好吃。陳毓姊妹便也大家吃起來。下女又端了一盤生牛肉進來,陳蒿笑道:「怎麼盡是生的,牛肉也可生吃嗎?」

  周撰道:「牛肉原可以生吃,但不是這麼吃的。這是用鐵鍋臨時燒了吃,還有火爐、鐵鍋不曾拿來。」

  正說著,隨後進來一個下女,捧著火爐、鐵鍋之類。陳蒿看那鐵鍋只有五六寸大小,鍋底是坦平的,下女把鍋安在火爐上,放入桌之當中,用筷子從牛肉盤內夾了一塊牛油,在鍋內繞了幾轉,略略燒出了些油,便將醬油傾了下去,把盤內的牛肉,一片一片夾入鍋內,加上些洋蔥,拿出四個雞蛋,四個小飯碗,每碗內打一個蛋,分送到各人面前。陳蒿道:「這生蛋怎麼吃?」

  周撰道:「等牛肉燒熟了,鹵這蛋吃,比不鹵的嫩多了。」

  陳蒿搖頭笑道:「小鬼和生番差不多,怎麼也不嫌腥氣。」

  周撰替三人斟上酒道:「腥氣卻沒有,不過和中國料理比起來,滋味就差遠了。請就吃罷,煮老了不好吃。」

  陳毓笑道:「牛肉哪這麼容易熟?你們看上面還有血呢。」

  周撰先將飯碗裡的蛋攪散,揀陳毓指點說有血的,夾著在蛋內轉了一轉,咀嚼起來。

  何達武看了,哪忍得住,也不管生熟,一陣亂吃。陳毓姊妹終覺吃不來,隨便吃了一點,即停了不吃。周撰心裡很過不去,教下女添了幾樣,二人也嘗嘗就不吃了。周撰道:「日本料理,除牛鍋、生魚外,實在沒可吃的東西了。二位既吃不來,我們立刻改到西洋料理店去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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