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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搜當票逐妾破竊案 晾手帕嬌娃初現身(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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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林巨章引章四爺直入內室,方才坐定,陸鳳嬌走了進來,向章四爺行禮,章四爺只得回禮讓坐。林巨章見陸鳳嬌進房,不由得把臉沉下來,顯出極不高興的樣子。陸鳳嬌看了看林巨章的臉色說道:「你不要見我進來,便把臉板著。你放心,我不會留戀在你這裡。我因見章四先生來了,有句話要說。」 章四爺連忙笑著解說道:「由他去板臉,有話請向我說便了。」 陸鳳嬌坐下來說道:「我聽說不見了貴重首飾,非常疑惑。近來一個多月,我不曾出外,沒有需用首飾的機會。我自己沒偷盜這首飾,我自己是明白的;便是周克珂,我也能相信他,不至偷盜我的首飾,使我受累。然而首飾又確是不見了,我想下女沒這麼大的膽量,並且我離開這房間的時候絕少,下女決不敢偷。能在這房裡出入自由的,周克珂外,就只張修齡。我記得前幾日,章四先生在這裡商議投誠的時分,不是有個什麼西洋留學生姓淩的,來這裡要借印刷費嗎?那時我正在裡面有事,張修齡進來說:『向巨老需索錢的人太多,此時外面又來了個西洋留學生姓淩的,要借印刷費。巨老教我進來做個圈套,等歇我來說要拿珠環去當,嫂子便故意不肯,等巨老在外面發作起來,嫂子才著人把珠環送出去。』 「當時是我不該大意,當著他把珠環拿出來,因為不久仍得放進去,箱子便沒上鎖,也沒留心他的舉動。第二日把珠環贖回來,又隨手放在梳頭盒內,只把那箱子鎖了,並沒打開看裡面的首飾失落了什麼沒有。我昨日猛然聽得貴重的首飾一件也沒了,也疑心是克珂存了不良之心。後來想他為人不至如此陰毒,便有些疑心到張修齡身上。今早他說害頭痛,當著我脫衣上床,見他背著我從衣袋中掏出一卷東西,塞入枕頭底下,仿佛像是一卷鈔票的樣子。他塞好之後,又回頭望望我。我忙低下頭作沒看見。我從他房裡出來,不過一小時,就聽得他在廚房裡催下女辦早點。一會兒下女進來,我問張先生,下女就告我,剛用了早點出去了。 「我立刻回身到他房裡,四處檢查,都沒可疑的形跡。我想他偷了值那麼多錢的首飾,他不是不知道價目的,決不肯便宜賣卻,並一時也用不著許多的錢。揮霍過度,反使人生疑。必然揀那不大值錢的鑽環鑽戒,先變賣或質當幾百元應用,其餘貴重的,或者尚存放在衣箱裡。趁他不在家中,何妨偷開了他的衣箱看看,即看不出形跡,也沒甚要緊。看他那衣箱的鎖,系中國舊式的銅鎖,最容易拔開。當下尋了些梳頭時落下來的散亂頭髮,用簪子從鑰匙孔裡緩緩塞將進去。不一會,將鎖內的簧塞緊了,那鎖便鏘然脫落下來。 「我揭開箱蓋,看裡面只有兩三件破爛了的夏季洋服,和著幾本雜亂不成部頭的書籍,我心裡就很失望。撥開書籍,向裡面尋找,就發見了一個舊爛的票夾包,包內很飽滿,翻開來,見裡面裝滿了當票,有幾元十幾元的不等,多半是去年十二月及今年正月的期。惟最後一張,有五百元,是這個月初九日當的,上寫明鑽石三粒,計六卡納。我想這三粒鑽石,定是我一對耳環,一個鑽戒。不知他怎生將金底子拆了下來,專當鑽石。我即把那張當票抽了出來,現在這裡,請四先生研究,看與這裡失去的首飾有沒有關係。」 陸鳳嬌說時,從懷中摸出那張當票來,交給章四爺。 章四爺起身接了問道:「以外沒有什麼可疑的嗎?」 陸鳳嬌道:「衣箱內是沒什麼了。」 章四爺看那當票,仍是高橋質屋的,林巨章也起身來看。章四爺向林巨章道:「這事無可疑慮了。我可一言斷定,你家失去的首飾,有這三粒鑽石在內。」 陸鳳嬌道:「幾件好點兒的首飾,都是做一個小楠木匣裝著。既有這三粒在內,那幾件不待說,也在內了。」 章四爺向林巨章笑道:「何如呢,我所料的是不差麼?」 林巨章聽了,也不回答,長歎一聲,退回原處坐了,不住的拿著手巾拭淚。 章四爺著驚問道:「恭喜你已去之財有了著落,你應該歡喜,大家商議如何追出原贓,怎麼倒悲苦起來?」 林巨章道:「還追什麼原贓,罷了,罷了!到此刻我才知道,我左右前後的人都是這麼擁護我的!還做什麼想活動的夢?這是社會與我的緣分宣告斷絕的時候,我若再向張修齡去追贓,那我的魔障更深一層了。前年月霞上人勸我學佛,那時我正在執迷不悟,如何肯聽他?此時只得去尋他度我了。」 章四爺哈哈笑道:「你這念頭太轉快了,靠不住。」 林巨章也不理會,向陸鳳嬌問道:「你沒有賣身字退還,便要我給你五千塊錢,是不是有這話?」 陸鳳嬌當了面,覺得不好答應。林巨章道:「這沒甚為難,那字確是被我遺失丁,我此刻便給你五千塊錢。是你的衣服,你都拿去,並希望你嫁個比我強的丈夫,好好的過這下半世,卻不可再上別人的當。一個女人,除了自己的丈夫,沒有再親近、再靠得住的人了。別人對你甜言蜜說,都是哄著你,圖供他一時開心的。莫說事情敗露了,他不肯顧你,便是尋常受點兒打擊,想他出力來幫扶你,也是想不到的事。社會上好色、歡喜吊膀子的青年,哪個不是輕薄的?輕薄少年,那可托以終生?我和你也有兩年掛名的夫婦,此刻要離別了,憑我的良心,我的閱歷,送你這幾句話。你將來自然知道,我這幾句話比五千塊錢和幾箱衣服值價的多了。」 說畢,從箱內拿出一本銀行存款摺子來,計算了一會道:「恰好只剩了五千二百多塊錢,你都拿去罷。」 隨手拿筆簽了字,蓋了顆圖章,伸手遞與陸鳳嬌,見陸鳳嬌雙手掩著臉,正在痛哭,便放在他身邊。回身從章四爺手裡接了那張當票,拿了雪茄煙,擦上洋火吸燃了,就那燒不盡的火柴,把當票點著,火光熊熊,刹那間化為灰燼。章四爺跳起來蹂腳道:「可惜,可惜,不要何不給我?冤枉燒了一千元左右,於今一卡納可值三百元呢。」 林巨章道:「你不可惜中國的人心壞到無可救藥,偏來可惜這一紙當票。你這可惜便真可惜了。你請坐坐,我還有點事要料理料理。完結了,就邀你同去看個朋友。」 章四爺問道:「同去看誰呢?」 林巨章道:「去時自然知道。」 章四爺便不做聲,看林巨章提起筆,拿了一疊信紙真是下筆如蠶食葉,片刻數紙,不覺歎道:「怪不得人家送你的詩說『檢點征衣作才子,也應橫絕大江邊』,你若真個遁入空門,佛氏是多了個護法的金剛,我中華民國便少了個……」 林巨章不待章四爺說下去,搶著說道:「少了個吃人的魔鬼。我自己知道,幾年來在軍隊裡幹的事,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事,只因為比人家幹得乖巧一點,沒惹起一般人氏及各處新聞紙的唾駡。不然,那裡花幾萬,這裡花幾千,難道是我祖宗傳下來的產業不成?像這幾日的事,都是我幾年吃人不吐骨頭所結的果。再不悔悟,只怕更有比這番慘痛十倍的惡果結了出來。到那時,身臨絕地,追悔那來得及呢?我這裡兩封信,一封給月霞上人,約他個會面的地點;一封給我的兄弟,也是約他到一個地方,來承受我沒花盡的余錢。我父母早終了天年,無妻無子,只要我兄弟有碗飯吃,便絲毫沒有掛礙了。至於國家社會,認真講起來,像我們這種人,越是死的多,入空門的多,國家越是太平,社會越是有秩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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