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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毀婚退約悍女遄歸 對客揮毫新郎受窘(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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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又流下淚來。秦珍耳聾,秦次珠說的聲音又不大,沒聽明說些什麼。 但見兩眼下淚,總認著是受了委屈,沒頭沒腦的安慰了一會,說帶她即日回上海去,免得在此地受氣。秦次珠聽了,原有些不願意,後來一睜眼,見二姨太立在秦珍背後,臉上很透出憂愁的形色,立時心裡覺得痛快,便說:「回上海去很好。開鎖放猢猻,大家沒得弄,我倒甘心。在這裡,我是忍不住要鬧的。」 秦珍只要女兒願意回上海,即沒話說了,大家忙著料理。粗重木器,教舊貨店收買了去。僅兩日工夫,一家人連行李,都上了往上海的船。從此辭卻日本,有笑話到內地鬧去了。 熊義此時沉迷在鳩山安子家,沒得著些兒信息。直待過了十多日,秦東陽從上海寄了全家平安抵滬的信來,才吃了一驚。 登時教下女去秦家探看,回說數日前已換了個日本紳士人家住了,門前懸了一方書寫姓名的磁牌子。熊義出了會神,心中卻喜他們全家走了,免得妨礙自己娶鳩山安子的事。自慶若不是下毒口將秦次珠的手背咬傷,要由自己開口求秦珍廢約,如何好啟齒?秦珍那般鍾愛女兒的,又如何肯答應?萬想不到有這麼容易了事的,心中越想越得意。立時到鳩山安子家計議,訂了陽曆正月一日,在日比谷松本樓結婚。他們訂立口頭婚約的時候,在日比穀公園,因此結婚也擇了日比穀。 光陰迅速,轉瞬就到婚期。熊義在東京不大和人交際,親友來賀的很少。倒是鳩山安子在教育界頗有點名頭,和她同事的,並和她有交情的,聽說她重醮了個中國很富貴的遊歷官,都要來見識見識。男女來賓中,當教員的有百多人,當學生的有七八十人,把個松本樓料理店擠得滿滿的,熊義滿心快暢,偕著鳩山安子一一應酬。 那些當教員的,見熊義的容貌舉動,很有些中國官僚的態度,以為中國的官,都是由舉人、進士出身的,舉人、進士總會寫字。日本人有種習慣性,不論上中下何等人物,凡見了中國會寫字的人,或遊歷的官員,總得拿出紙來,要求揮毫,好裱起來,掛在屋子裡誇耀鄉里。 這日來的學生,年齡都小,不知道這些舉動。那一百多教員們,有早預備了紙的,都拿,出來交給鳩山安子。有不曾預備的,就一個個溜到街上買了來,也送到鳩山安子手裡。鳩山安子不曾見熊義提過筆,以為中國人寫漢字是沒有不會的。這都是來賓一番推崇的意思,自己嫁了個人人尊敬的丈夫,心裡也說不中的快活。一個一個的都接收下來,堆滿一大桌。 熊義在旁見了,初還以為是他們送的什麼禮物。後來知道是請新貴人揮毫的,心裡這時的慌張,就比咬傷秦次珠的手,氣得秦珍發昏的時候還要痛苦幾倍。十二分怪鳩山安子,不該胡亂接收下來,只是說不出口。見來賓中已把墨磨好,大家忙著擦檯子鋪紙,心裡更急得如火燒。一會兒,鳩山安子走來笑說道:「他們把紙筆都準備好了,你去寫些字給他們,做個紀念罷!」 熊義實在想不出推託不寫的話來,只得一邊起身,一邊打主意不寫,一步一步挨到寫字臺跟前。兩邊看的人排著和兩堵牆相似,都寂靜無聲的看著熊義。熊義拿紙看了一看,不便說紙不好寫,一手將筆提起來,見是枝日本筆,心裡有了把握。蘸了一筆墨,在紙上隨意畫了一筆,忙停了手,裝出詫異的樣子,拿著筆就光處細看,忽然笑道:「怪道不能寫,原來這筆是日本製造的,只能寫日本字。拿來寫漢字,一筆都不行。可惜我的筆不曾帶來。」 回頭望著鳩山安子笑道:「這筆不能寫,怎麼辦呢?」 鳩山安子哪裡知道是推託的話,便說道:「家中有筆,著人去取了來再寫。電車快,沒要緊。諸君一番盛意,我兩人怎好辜負?」 熊義搖頭道:「縱快也來不及。你難道不知道,從這裡去大塚有多遠?看這桌上有多少紙?並且著人去取,也不知我的筆放在什麼所在,須得我自己去才行。我看諸君的盛意,自是不好辜負,不如將這些紙都帶回家去,我從容寫好,再分送至諸君府上。今日匆匆忙忙的,就有好筆,太寫多了,精神來不及,也怕寫得不好。」 來賓見是這般說,都掃去了興致。日本人揮毫,沒有不是當面的,因此各人的紙上,都不曾記上各人的名字,於今要做一捆帶回家去寫,各人都怕弄錯了紙,並且沒有名字,不能寫上款,將來懸掛起來,也不能誇耀於人。各人都爭把自己的紙尋出來,也有用紙條兒寫了名字,夾在紙裡面的;也有賭氣將紙收回去,不要寫了的。把個鳩山安子急得向這個道歉,向那個說對不住。 熊義倒安心和放下了重擔一般。來賓散後,熊義和鳩山安子同乘著馬車,歸大塚家中。拿出那些留下有名字的紙來,找著鄒東瀛代寫。鄒東瀛本是負了些名譽的書家,因同居的情誼,不能不替他代勞。寫好了,鳩山安子按著各人的名字,分送給各人,都歡喜不盡。只有當日賭氣將紙收回去的,見了這麼好的字,沒一個不後悔。這是題外的事,不去敘它。 熊義自娶了鳩山安子來家,每日溫存廝守。日本女子的性格,但是受過些兒教育的,無不溫柔和順,惟一的尊敬丈夫。 熊義曾被秦次珠陵轢欺侮過的,忽然改受鳩山安子這般恭順,更覺得有天堂地獄的分別。流光如電,彈指過了蜜月。這日二月初十,鄒東瀛在朱湘藩家吃了那沒成親的喜酒回來,春宵苦短,熊義早已擁著鳩山安子深入睡鄉了。鄒東瀛也就安歇。次日起來,鄒東瀛和熊義對於朱湘藩的滑稽婚事,自有一番嘲笑的研究,不必細述。熊義的正傳,至此已經完結了。後來帶著鳩山安子歸國,因僻處四川,不知曾否發生變故。但是縱有變故發生,也與本書無涉了。還有許多別樣情事,下章另行開頭寫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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