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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中澀穀亡命客開會 精養軒留學生示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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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朱湘藩聽說有賺錢的生意上門,忙問什麼生意?海子輿道:「今上來了道電諭,說已派了飛行將校馮潤林到這裡來,教我趕急和日政府交涉,購買築都式飛機十架,即日隨馮潤林裝運歸國。這事我委你辦理,不是賺錢的生意上了門嗎?」 朱湘藩聽了,大喜謝委。海子輿這日拿了那道電諭,去拜他義父大限內閣,述了袁皇帝旨意,大隈自是肯幫助乾兒子做事,就只慮參謀部不給通過,示意海子輿宴請參謀部長、海陸軍大臣。 要他們通過了,才無滯礙。海子輿即訂了正月初八日,在築地精養軒,借著新年例宴,運動通過這案。 海子輿自奉電諭之後,雖然每日奔走日本當道,卻是十分秘密。使館人員,除朱湘藩外沒人知道,為的是怕亡命客得了風聲,又生出許多意外波折。誰知那不作美的日本新聞紙,只解得有聞必錄,全不知替人隱瞞,竟將事情始末盡情披露出來。 等得海子輿見了新聞,求日政府禁止登載時,已是全國皆知了。 就中得了這消息,最著忙的,就是雲南、四川兩省的亡命客,與一般有些國家思想的學生。因為雲南已經倡儀,四川更是戰爭激烈的時節。這十架飛機一到,戰事上,民軍必受很大的打擊。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此時激動了一個偉人,便是第一集《留東外史》中,黃文漢陪著去迎接孫大總統的伏焱。他一向住在東京,韜光養晦,不問外事。數月前住在長崎的林巨章,見東京的小亡命客,歸國的歸國去倡革命去了,不歸國的多被收買了,料沒人再尋他纏擾,帶著陸鳳嬌和張修齡、周克珂到東京來。他和伏焱是老同志,合夥在市外中澀穀租了一所房子。這房子也是日本民党中健將,姓山本的別墅。又寬敞,又華麗,儼然像個王侯的邸宅。若在去年亡命客最多的時代,林巨章決不敢租這麼大的房子居住,於今是聽憑他們揮霍,也沒人過問的了。 閒話少說。且說這日伏焱在朋友處,得了這買飛機的消息,即和林巨章商議,要設法釜底抽薪。林巨章疑心這消息不確實,恐枉費工夫。不到兩日,各新聞上都傳遍了,林巨章就在自己家內,邀集了些民党要人磋商辦法。有主張用民党要人名義,通函參陸部,陳述利害,求參陸部不通過這案的。有主張警告海子輿,教他不辦這交涉的……張修齡在旁笑道:「兩個辦法都做不到。這是一種秘密交涉,參陸部如何肯承認有這一回事。海子輿要知道怕警告,在這時候也不巴結來做公使了。我倒有兩個辦法,千妥萬妥,就只愁沒有去實行的人。」 林巨章問什麼辦法?實行的人,現放著這多同志,哪怕沒有?張修齡道:「海子輿訂了初八日在築地精養軒宴參陸部,我們派幾個頭腦渾濁的糊塗蛋,到那宴客的隔壁房間去喝酒,裝出爛醉的樣子,尋事闖亂他的筵席,拼著進員警署。幾個喝醉了的糊塗蛋,就到員警署,也問不出什麼罪名來。參陸部被這一鬧,腦筋裡又都有去年九月初九日蔣四立被刺的那樁事,必定心懷疑懼,不肯終席就走。他們一散,飛機案便沒那麼容易通過。」 大家聽了,都拍手道妤,林巨章道:「去鬧事的人,不必要同志,只要是中國人都行。我們大家物色,總有肯去的。」 座中忽然鑽出一人,放開如雷一般的嗓音說道:「這事情交給兄弟去辦。兄弟新理部務,尚無建白,這點小事,應得擔承。如有差誤,自甘軍令。」 大家聽得,都怔了一怔。爭著看時,卻是一個魁梧奇偉的大絡腮鬍子,都認得他是新委任的湖南國民黨支部長,有名的大喉嚨林鬍子。他自許先生動身之後,便接任了支部長,他與四川關係最深,又是個有心做事的人,因此一口擔任。大家知他系一個爽直軍人,也沒人笑他。 林巨章道:「這一個辦法,有林部長擔任了。你說第二個辦法罷。」 張修齡道:「第二個辦法就更難了。須派人打聽馮潤林幾時在上海動身,坐什麼船,在半路上迎著,或是手槍,或是炸彈,收了他的性命,以後料沒人再敢來承辦這差使了。」 林巨章搖頭道:「這個辦法做不到,談何容易,到哪處找這個人?」 大家聽了,也都不做聲。林鬍子見大家都搖頭晃腦,不肯答白,氣得連鬍子都豎起來。說道:「我也不敢說一定辦得到。凡事只怕沒有辦法,既有了辦法,總得竭力去幹,辦得到辦不到是不能預定的。這第二個辦法,我也擔任了罷!只是辦不到的時候,我不能受責成就是子。」 大家鼓掌,恭維林鬍子有氣魄。周克珂立起身說道:「兩個辦法,都要林部長一個人承辦,我等袖手旁觀,一些也不幫助,莫說人家笑話,我們自己問心也覺不安。打聽馮潤林動身的事,我承辦了罷。打聽明白了,就給林部長送信。派人去幹的時候,我就不管了。」 大家說好。林巨章也覺得意,自己兩個部下,一個能出主意,一個能擔任實行。林鬍子對周克珂道:「事不宜遲,我二人就分途去辦罷。我預備了人,專候你的消息便了。」 周克珂點頭答應,大家散會。 單說林鬍子歸到青年會,當晚召集部下,演說了今日會議情形,用了些激勵的話。當下有楊小暴徒,同一個姓安的,叫安志超,答應去精養軒闖禍。林鬍子每人給了十塊錢,並說如鬧進了員警署,每人再給二十元慰勞金。二人歡天喜地的收了錢,準備去大鬧。 林鬍子心想:去行刺的人,膽量自是要大,身手也得十分勇健的,才有脫險的希望,自己部下,想不出這個人來。譚先閹、劉應乾雖也算是部下的人,但他二人此刻都有了錢,自己又初任部長,沒有感情,沒有威信,怕他二人不服調度。只是已當眾承諾下來了,不能不派人去幹,說不得,親自去求他二人,看他如何說法。主意打定,次日一早,就來到譚、劉二人家裡。此時劉應乾已替百合子贖了身,娶到家中,儼然夫婦了。新年天氣寒冷,林鬍子來的時節,還擁百合子睡著,沒有起床。 譚先闓正靠著熱烘烘的火爐,在那裡看報。見林鬍子進來,才從容放下報紙,問:「如何這般早!外面風大得很,也不怕冷嗎?」 一面說著,一面叫下女拿蒲團給林鬍子坐,自己也不起身。林鬍子坐下來笑道:「這話全不像是你說的,仿佛是個富家翁的口氣。」 譚先闓大笑道:「你真小覷了我。平常忘八兔子有了錢,也要算是富家公翁。我於今有了錢,不求人了,難道只許有錢的忘八兔子擺格,我就不能搭架子嗎?」 林鬍子道:「你有了這幾個錢,便心滿意足的搭起架子來,那就完了。我因為不小覷你,才說這話不像你說的。你要知道,我們支部裡,像你和老劉這般健全的分子,沒有第三個。於今老劉鑽在溫柔鄉里,有天沒日頭了,你又是這般器小易盈,我真是沒有福德。許先生當部長的時候,一個個全是生氣勃勃的,無論什麼為難的事,說幹就幹。我一接任,連你們這種健全分子都持消極主義了。我不為我個人著急,也不為湖南國民黨支部著急,我真為中華民國的前途著急。偌大一個民國,就聽憑袁世凱一個人橫行霸道,眼見得中華民國的靈魂都沒有了,我們頂著民黨的頭銜,是這樣看水流舟的,眼睜睜望著中華民國斷送在袁賊一個人手裡,千秋萬世,也要罵我們全沒一些人氣。」 譚先闓著急道:「你好好的,哭些什麼?我不搭架子就是了,我去叫老劉起來。本也太不成體統了,夜間一兩點鐘還不睡,白天就躺到十一二點鐘不起來,倒像是前清的吸鴉片煙的官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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