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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述軼事可泣可歌 訪奇人難兄難弟(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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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田館自受了這一次打擊,更是急於拉客,又求李錦雞出名,印了上萬的紹介傳單,在輪船火車碼頭,及各交通地點布散。恰好吳寄庵兄弟同著一班新派送的湖南公費生,約有六七十人在上海約齊了,都在橫濱上岸。其中多有寫信通知在東京親友的,被李錦雞得了這消息,到勝田館議妥了車費,每人三元。客進旅館時交一半,一月後交清,不能在伙食內扣除。勝田館只要有客進了門,不怕騙了去,也答應了。李錦雞花了幾角錢的車費,帶了些紹介傳單,徑到橫濱輪船碼頭等候。如中國上海、漢口碼頭上接客的一般,生拉活扯的,將吳寄庵等一班初到日本的人,接了四十多個到勝田館。喜得勝田館主眉飛色舞,送了李錦雞六十多塊錢。 吳寄庵兄弟就在勝田館住下。每日兄弟二人,除到難波常雄家裡學兩點鐘日語外,就只到公園散一回步,並不和這些同來的朋友去到處遊覽。吳寄庵腦筋極舊,約束他兄弟吳秉堃極嚴。這日吳寄庵正在房中溫習日語,下女報說有客來。吳寄庵起身,鄒東瀛已引著蕭熙壽進房。彼此見了禮,鄒東瀛紹介了,述了蕭熙壽聞名向慕之意,吳寄庵謙讓遜坐。 蕭熙壽見吳寄庵短小身材,漆黑面孔,一雙小眼炯炯有光,穿著一套青布小白花點棉和服,卻顯得如生鐵鑄成。遞煙茶的時候,留神看他的手指,尖瘦黑小,和雞爪一般,連指甲全是烏的。只是雖這般黑瘦得可怕,立在跟前,卻有一種和藹可親的樣子。鄒東瀛問道:「令弟上課去了嗎,如何不見?」 吳寄庵搖頭道:「他住在隔壁房裡,已上課回了。」 說著,起身到門口叫了兩聲秉堃,不見答應,推門看了看沒人,回身說道:「一會就來的,多半是大便去了。」 蕭熙壽道:「我聽鄒公道及足下生平,使我仰慕不置。我生性愛習武事,常恨不得良師益友,以致面壁十年,絕少進步。尋常拳師,未必沒一兩手登峰造極之處,只是多不讀書,不得理解,連他自己都說不出所以然來。我等即去和他研究,得益處的時候很少,並且多脫不了拳術家的惡習。功夫做得老的,還肯略演兩手給人看;功夫平常的想藏拙,無不是推三阻四的。逼急了,他就說要對演才行。及至答應和他對演,他又要支吾,或是提出打死了不償命的恐嚇條件來。這種拳術家我遇得最多,不特討不了他們的益處,每每還要弄得嘔氣下場。難得足下這種健兒身手,文士襟懷,深望隨時指教,開我茅塞。」 吳寄庵望著蕭熙壽說完了,也不答白,回過臉來向鄒東瀛道:「你對蕭君說我些什麼,怎的蕭君會向我說出這些話來?」 鄒東瀛笑道:「蕭君不是外人,學問道德都很好。你的歷史,向他說有什麼要緊?我也知道你是不歡喜和人談武事的,但蕭君非尋常好勇鬥狠的人,又是竭誠來請教,你苦練了這一身本領,先知覺後知,何妨指導一兩個同好?不過擇人而施罷了。定要葬技泉壤,又何苦呢?」 吳寄庵聽了,面孔更黑起來,半晌才轉了點笑容,說道:「替我吹牛皮,承情得很。但我還是做小孩的時候,練不上半年功夫,便荒廢了,直到於今。求蕭君指教還怕不屑,快不要說什麼先知後知了。」 說完又起身推門,看了看隔壁房裡,見吳秉堃還不曾回房,即拍手叫下女來,問吳秉堃什麼時候出去了?下女道:「我不曾留心,等我去問坐在帳房裡人,看他們知道麼。」 下女去了一會來說道:「十點十分鐘下課回來,只有四五分鐘久,就同著十五號房裡的客出去了。二人都沒穿外套,沒戴帽子,帳房裡的人以為是洗澡去了。」 吳寄庵問此刻幾點鐘了。下女道:「剛打十二點,要開午飯了。」 吳寄庵低聲吩咐快添兩個客飯,教廚房加些酒菜,下女應著去了。吳寄庵回房,鄒、蕭二人聽說要開午飯,告辭起身。吳寄庵自不肯放,蕭熙壽有心想結識吳寄庵,隨即坐下。 閒談了幾句,開上飯來。三人剛圍坐喝酒,吳秉堃回了。向鄒東瀛行了禮,問蕭熙壽姓名,蕭熙壽起身答了。看吳秉堃十七八歲年紀,生得秀雅異常,衣服也甚華麗,絕不像和吳寄庵是同胞兄弟。吳寄庵拉蕭熙壽坐下說道:「小孩子和他客氣怎的。」 吳秉堃挨著吳寄庵坐下,吳寄庵放下臉說道:「到什麼地方去了兩點鐘,也不向我說說。你心目中還有兄長嗎?今日不許你吃飯,這裡也不許坐。」 隨用手指著房角道:「去那裡立一小時再說。不當著客丟你的臉,你也不會牢記。」 吳秉堃聽了,一聲也不敢做,真個立起身,走到房角上,面壁站了。鄒東瀛道:「我替他求情,饒了這一次,以後不要忘記便了。」 蕭熙壽道:「我也不能不替他求情,所謂一人向隅,滿座為之不歡。」 吳寄庵才說道:「還不過來謝二位!」 吳秉堃回身向二人鞠躬。吳寄庵道:「尊客之前不叱狗,我本不應當著二位是這麼的,不過他這小孩子放蕩極了,最喜一張嘴胡說亂道,一雙腳胡行亂走,全沒些兒忌憚。不是他在鄒兄跟前瞎說,蕭兄今日何得如此誤會,以為我會武藝,是這樣肆無忌憚,以後還不知要無中生有的弄出多少亂子來。這種小孩子還了得!還不給我滾回房去,立在這裡使我生氣。」 吳秉堃被罵得流淚,一步一步輕輕的回隔壁房裡去了。 鄒、蕭二人見此情形,吳寄庵雖仍是殷勤勸酒,總覺有些難為情。鄒東瀛更悔不該說給熊義聽,吳秉堃說給他聽的時候,原是叮嚀囑咐教他不要再告別人的,今日害得吳秉堃受委屈,心中如何過得去?胡亂用了點酒菜,借著小便到隔壁房裡,想用話安慰一番。進門見吳秉堃坐在書案跟前,袒出左臂,右手拿著一條白布,往左腕上纏繞。走近身一看,不覺大吃一驚。 見書案上席子上灑滿了鮮血,案上一把小裁紙刀,也是鮮血糊滿了。忙問:「你這是幹什麼?」 不知吳秉堃因何流血,且俟下章再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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