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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吳寄庵蠻鄉打獵 章筱榮獸行開場


  「吳寄庵緊了緊手中矛,趕上前,那豹子剛落地,便朝它肋下猛刺過去。這一下給刺穿了,矛尖透入土中幾寸深。豹子睡在地下吼著喘氣,那聲音山谷都應了,四腳亂動了一會。吳寄庵死挺著矛,哪敢放鬆半點呢。那豹子足足喘了半點鐘久,聲息才漸漸的微了,四腳也不動了。估料著不能再活,松了鬆勁,吐了口氣,向山下喊何老大,喊了幾聲,聽得下麵答應。何老大、何老二都爬了上來,見豹子已經死了,歡喜得什麼似的。何老二過來接矛,說道:『你鬆手去歇歇,我替你挺著。』吳寄庵實有些力乏,即松了手。何老大在地下拾起那刀,笑嘻嘻的走到豹子跟前,一手抓了頭皮,一手持刀,將頭割了下來。鳳凰廳獵戶的習慣,打獵時遇著猛獸,誰先下手打的,誰獨得那頭,皮肉均分,多少仍是一樣。但是得頭的人,大家都得去道賀,送酒食給他,非常的光彩。何老大割下那頭來,將刀還給吳寄庵。雙手捧了頭,對吳寄庵道:『請你同我兄弟,抬這身軀下山。』

  「吳寄庵那時年輕,獨自刺殺了這麼大的豹子,心中非常得意,一時也沒留神,即同何老二抬了豹子,跟著何老大下山。在路上遇著的人,都跟了看。有認識何老大的,趕著道恭喜,問打豹子時的情形,說這水牛般大的東西,不是一把好手,哪能制服得它下。何老大便也裝出高興的樣子,指手舞腳的,說他如何一矛刺中了肚皮,再一矛結果了性命。吳寄庵聽了不服,放下豹軀,辯道:『怎的是你刺殺的?你們兄弟兩個見豹子來,就滾下山去了。我刺殺了,你們才上山,趕現成的割下頭來,好不害羞,硬想奪我的豹子頭去。』何老大冷笑道:『你這人才不害羞。你不去照照鏡子,可是刺殺豹子的人物?並且你只帶了把刀,這豹子分明是矛刺死的,你還想爭我的功嗎?諸位大家看,那枝矛上不是有許多的血跡?』

  「看的人聽了,見吳寄庵身體瘦小,又沒穿獵服,不像能刺豹子的人,便都和著何老大說。有揶揄的,有冷嘲熱笑的。有問何老二的,何老二自然說是哥哥殺的。吳寄庵急得將上山及遇豹子刺豹子的情形說給大家聽,那些人只是不信。沒法,只得高聲說道:『諸位必不相信,我有個最容易證明的法子:諸位剛才說的能刺這般大豹子的人,必是把好手,何老大又說我不像個刺豹子的人。我於今同何老大打,他既能刺豹子,必能打得我過。請諸位作證,誰打贏了,豹子是誰刺的;打死了不要償命。』看的人聽了說:『這法子公道!』何老大原沒本領,聽了這話,有些膽怯。只是大家贊成這辦法,吳寄庵又逼著,不由他不依。

  「吳寄庵已由豹軀上取下矛來,揮手教看的人立遠些,矛尖指著何老大道:『來,來,來!』何老大無奈,也挺矛說道:『且慢,我還有話說。』吳寄庵只道他真有話說,將矛頭低了低說道:『什麼話?快說。』何老大乘吳寄庵說話的時族,挺矛朝前胸猛刺過來。吳寄庵吃了一驚,說時遲,那時快,矛尖離胸只有半寸遠,讓不及,架不及,趕忙往後一退,鬆手將自己的矛一丟,一起手將矛尖奪住,憤極了,用力一拖,何老大怎禁得吳寄庵。猛力,身子往前一栽,恐怕跌地,松了矛。

  「吳寄庵手法何等快捷,立刻將矛尖掉轉,何老大腳還不曾立住,尖矛已到肋下。休說躲避,看尚沒看清楚,矛尖已洞穿肋骨,身子往後便倒,矛跟著透過脊樑,插入地下。吳寄庵一手握住矛柄,一手指著大眾說道:『諸位請看,我剛才刺殺這豹子,正是這種手法,諸位相信了麼?』大家吐舌說相信了。吳寄庵抽出矛來,指著何老二道:『你來,你來!』何老二嚇得發抖,哪裡敢動呢。吳寄庵道:『我並不和你打,你只向諸位說明,你哥子是如何起意謀奪我的豹子頭,便不幹你的事。』

  「何老二見哥子被吳寄庵刺死在地,哭向眾人道:『豹子實不是我哥子刺殺的。當豹子來的時候,我哥子先滾下山,我也待往下滾。他將我手中的矛奪下來,至如何的刺法,我和我哥子在山下不曾看見,只聽得豹子喘吼的聲音。這種聲音,我等聽熟了,不是受了致命傷,不這般喘著吼的。我哥子即向我說道:「豹子一定被姓吳的刺殺了,只是他又不是獵戶,倒刺殺了豹子,我等反逃避下山,面子上須不好看。我們何不冒這功?好在刺豹子的矛是我們的,他只帶了把刀,他要爭著說是他刺死的,道理說不過去。」當時是我不該贊成他,才弄出這事來。』

  「眾人聽了,唾一口罵道:『爭奪人家的功勞,較量的時候又想暗箭傷人,這是該死的!你自家去收屍安葬罷!豹子頭是吳家的,我們大家送到吳家去。』眾人說了之後,教吳寄庵捧了那頭,也不顧何老大的屍首,與何老二哭泣,都高高興興的擁到吳寄庵家裡賀喜。左近十多裡路遠近的人,聽說這事,絡繹不絕的來吳家慶祝勝利。何老二便從此沒人瞧得他來。你看那鳳凰廳的風俗,強悍得厲害麼?」

  熊義聽出了神,至此間道:「後來他怎的會到這裡來留學的哩?」

  鄒東瀛道:「他就是那年從黎謀五先生讀書,漸漸的變化了氣質。覺得少年時候幹的事,野蠻得不近人理,深自隱諱,不肯向人道出半字。民國二年,湖南考送留學生,兄弟兩個都考取了,才來這裡留學,此刻住在勝田館。」

  熊義道:「若是我那朋友蕭熙壽聽了,一定要去拜訪他。」

  鄒東瀛道:「拜訪是拜訪,只是想他出來同日本人比武,他必不肯的。」

  當晚二人複閒談了一會,各自安歇了。

  次早,熊義還睡著沒起床,蕭熙壽來了。從被中將熊義拉起,問昨天失約的緣故,熊義胡亂掩飾了幾句。蕭熙壽道:「我昨日從你這裡出去,因為我的信件都是由青年會轉,順便去看有信來了沒有。一進青年會的大門,就聽得裡面有人像喊體操的聲音,在那裡一、二、三、四的數。許多人的腳,頓得地板亂響。我想體操的腳聲,沒那麼重,推門向裡一看,只見十多人成行列隊的,正在練拳。一個教師,凶眉惡眼,一臉的橫肉,年紀有四十多歲了,一邊口裡數著,一邊陪著學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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