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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陳學究做東受啞氣 秦小姐吃醋揮纖拳(3)


  鄒東瀛道:「我明日來邀你同去好麼?」

  黃老三道:「我明日有事,你邀天尊同去罷!」

  胡八胖子跑出來向鄒東瀛笑道:「你真不達時務!他剛才說了,明日去取小照,哪有工夫陪你去?」

  大家複說笑了一會,鄒東瀛同柳夢菇辭了出來。柳夢菇記掛著房主女兒,別了鄒東瀛,自回竹之湯去了。鄒東瀛坐電車歸到大塚,他和一個四川人姓熊名義的同住。

  這熊義於四省獨立的時候,在南京當了幾十天的軍需長兼執法長,輕輕的卷了幾萬沒有來歷的款子,亡命來日本。素與鄒東瀛相識,合夥在大塚租了一所僻靜房子,安分度日,不大和這些亡命客通往來。他年紀在三十左右,生得面似愁潘,腰如病沈。可是一層作怪,他容貌雖是俊秀非常,舉動也溫文爾雅,只胸中全無點墨,便是在堂子裡面,一張叫局的條子也得請人代筆。他自己不是推說手痛,便躺著說懶得起來。人但見他堂堂一表,也沒人疑他連自己的姓名都不會寫的。他和鄒東瀛住在大塚,雖不大和人往來,卻喜在外面拈花惹草。

  他有個同鄉的,姓秦,名東陽。父親秦珍于民國元年在本籍做了一任財政司長,因托籍在國民黨,此時在國內不能安生,帶著全家都逃亡到日本來。秦珍今年六十八歲了,原配的妻室早已去世,在堂子裡討了兩位姨太太。兒子秦東陽曾在英國亞伯定大學畢業,在外交部當過幾年差。女兒秦三小姐也能知書識字,今年二十歲,還不曾字人。一家數口同到日本,熊義引他同在大塚居住。

  這秦三小姐本來生得嬌麗,又最善裝飾,在國內的時候,常是勾引得一般輕狂蕩子起哄。秦珍年老力衰,禁她不得,兩位姨太太更是志同道合,巴不得小姐如此,好大家打渾水捉魚。熊義一見三小姐的面,即思慕得了不得,特意引到自己附近的地方居住,以便下手。秦珍哪裡知道?自己又不曾到過日本,秦東陽雖來過幾次,都是到英國去的時候打日本經過,不曾久住,也說不來日本話,一切都聽憑熊義替他擺佈。熊義趁著這等機會,小心翼翼的在秦三小姐跟前獻殷勤。

  浪女蕩夫,自然一拍就合,兩人都是清天白日借著買東西,同去旅館裡苟合。雙方情熱,非止一次。秦東陽雖然知道,但他是受了西洋文化的人,最是主張這種自由戀愛。並且熊義有的是錢,在秦東陽跟前故意的揮霍,有時三百五百的送給秦東陽使用。秦東陽生性鄙吝,得了這些好處,更不好意思不竭力去成全他們的神聖戀愛,因此他們二人儼然夫婦,只瞞著秦珍一人。

  一日,熊義在三越吳服店買了一打西洋絲巾,想送給三小姐。剛走到秦家門首,只見秦珍的二姨太正倚著門欄站著,見熊義手中提著紙盒,知道又是買了什麼來孝敬小姐的。二姨太也有心愛上了熊義,便立在門中間不讓熊義進去,用那水銀一般俊眼,望著熊義笑道:「你手上提了什麼?給我看。」

  熊義原是慣家,見於這神情,如何不知道,也落得快活,便笑答道:「特意買了幾條手巾送你的。」

  二姨太鼻孔裡哼了聲道:「不希罕!你會買手巾送我這背時的人。」

  熊義道:「真是買了送你的,你拿去罷?」

  說著將手巾盒遞給二姨太。二姨太接在手中,解開來看了看道:「真是送我的嗎?我就不客氣,領你的情罷!」

  說時望著熊義笑,熊義也笑了笑推門進去。二姨太忽然將熊義的衣服扯了下道:「這手巾我不要,你還是拿去孝敬小姐罷,我沒得這福分消受。」

  熊義回頭問道:「你這話怎麼講,嫌手巾不好麼?且將就點收了,下次再買好的送你。」

  二姨太搖頭道:「不是,不是。」

  說時舉著大拇指道:「這人見了,又要去鬍子跟前嚼舌頭,羊肉沒討得吃,倒惹了一身的臊。你拿去罷,不要弄得小姐也怪了你。」

  熊義見她定不肯要,心想:送了她,萬一被三小姐知道,實是不妥。便也不勉強,仍接在手中道:「等到有機緣的時候,再圖報效罷。」

  熊義別了二姨太,來到三小姐的房裡,只見三小姐將頭伏在桌子上,好像在那裡打盹。熊義輕輕走到跟前,放下手巾,用手從後面去掩她的眼睛。才伸到臉上,不提防三小姐猛抬頭翻轉身來,劈胸就是一拳,打個正著,打得熊義倒退了幾步,嚇慌了手腳,不知怎麼才好。三小姐氣忿忿的立起身,舉著粉團一般的拳頭趕著熊義要打。熊義此時不知就裡,又不敢跑,又不敢躲,只哀求道:「我有什麼錯處小姐只管說,便要打幾下也是容易的事。這樣氣忿忿的,不氣壞了身體?」

  三小姐打了一下,聽得這般說,冷笑了聲道:「不愛臉的賤骨頭,你知道怕氣壞了我身體,也不是這樣了。」

  說著,複回身坐在椅子上籲氣。熊義還是摸不著頭腦,只道是不該從後面去嚇了她。

  小心說道:「我特從三越吳服店買了打絲巾送你,因見你在這裡打盹,想逗著你開心,何必氣得這樣做什麼?」

  熊義一邊說,一邊將手巾拿了出來,放在三小姐面前。正待說這絲巾如何好,三小姐已伸手將絲巾奪過來,順手拿了把剪刀吱咯吱咯剪作幾十百塊,揉作一團往窗外一撂道:「你不去送人家,拿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更掩面哭起來。熊義才知道,方才和二姨太說的話,不知怎的被她聽見了,只急得千賠不是,萬賠不是。賭咒發誓的,不知說了多少話,才勸住了啼哭。三小姐道:「我若早知道你是這樣見一個愛一個,沒有長性的人,我也不和你是這般迷戀了。你去愛別人罷,我也不希罕你這一竅不通的男子。」

  說完,躺在一張番布榻上,將身朝裡面睡了。

  任熊義立在旁邊,低聲下氣的賠盡了小心,只是不瞧不睬,急得熊義在席子上雙膝下跪,足跪了點多鐘。三小姐的氣漸漸的平了,才轉身過來問道:「你以後見了那淫婦,還是等機緣再圖報效,還是怎樣?」

  熊義跪著答道:「這不過說了哄著她玩的,三十多歲的醜鬼了,誰真個愛理她呢?」

  三小姐嗤道:「你們這種男子,誰不是圖哄著女人玩的?我也懶得問你,以後我若遇著你和那淫婦只要說了一句話,須不要怪我做得太厲害。還不起來,只管這般假惺惺的跪著做什麼?」

  熊義如得了恩赦一般爬了起來。腳跪麻了站不住,便挨近身坐在番布榻上,盡力的溫存。三小姐雖則不氣了,只是心中總覺有些不快,從此對熊義便不大親熱。有時一個人出外,也不來邀熊義。有時熊義來約她,她還推病不去。日子長了,熊義就未免疑心起來,便注意要偵探小姐的行動。

  不知探出個什麼情形,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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