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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吳監督演說發奇談 楊長子雅游預定約(2)


  楊長子連連點頭道:「就是他!此刻已經撤任回國去了。」

  黃文漢笑了一笑,問楊長子:「不回國,還是在日本留學嗎?」

  楊長子道:「且過了今年再看。來正或去雲南也未可知。」

  黃文漢道:「我昨日正接了雲南的電報,說獨立後局面很好,我正打算去,你要去我們一塊兒同去可好?」

  楊長子道:「使得!到那時再看。中國的政局是一日百變,拿不准的。我今日到這裡來,想邀蘇君去江東梅園看梅花。若三位有興致,同去不好嗎!」

  黃文漢道:「此刻江東梅園的梅花還沒到盛開的時候,只怕沒有大味兒,並且今日時候也不早了。」

  楊長子道:「我原不是約今日,是預約來正初二三,做新年的消遣。」

  黃文漢道:「好極了,我們一定去。今日約好,到時在什麼所在取齊?」

  蘇仲武道:「還是在這裡取齊罷!日期就一定初二日午前八時。下雪不要緊,若是大雨,就順延下去。」

  楊長子和黃文漢都應了是。楊長子先告辭去了。蘇仲武巴不得楊長子走了,好問黃文漢的話,所以並不挽留。黃文漢也同送到門口。

  蘇仲武回房問道:「怎的你們兩位今日一同來了?她已退了院麼?」

  黃文漢道:「她不特退了院,此刻已走了幾百里路了!」

  蘇仲武驚道:「她已走了嗎?哄我的罷!她的病哪好得這般快!」

  黃文漢笑道:「誰哄你!她幾日不見你的面,病就一日一日的好起來。昨日她父親來接,今日坐九點五十分鐘的火車走了。我和她送到火車站,回家吃了午飯,就到你這裡來。」

  蘇仲武聽了,眼眶兒一紅道:「她臨行時,你們怎的也不給我個信?」

  黃文漢道:「這樣無可奈何的時候,給信你怎的?她父親又在旁邊,何必再使她們母女為難?你就知道了,去送送行,也不過多糟蹋幾點眼淚,於事情是有害無利。不給信你,就是這個原因。」

  蘇仲武長歎一聲道:「她說了些什麼沒有?」

  黃文漢向圓子道:「昨晚梅子對你說了什麼,你說給他聽罷!」

  蘇仲武翻著眼睛望了圓子道:「請你巨細不遺的說給我聽,這是她最後的話,一句一句都可以做後來的紀念。」

  圓子笑了笑說道:「她教我對你說,她的心思原是不能離開你的,無奈她母親不肯體恤她,不能由她做主。她說這話早就和你說過,要她母親肯將她嫁給外國人,是萬分做不到的事。就是為你死了,她母親的心固執得很,想她回頭是不行的。沒法只得負你,教你以後只當她死了,不要惦記她。她希望你歸國娶一房好妻室,比她強十倍的,小心伺候你。她雖在愛知縣另嫁了人,也是這般朝夕替你做禱告。她的話就是這樣,我並沒有遺漏。哦!她還說了到愛知縣,寫信給你。」

  蘇仲武聽圓子說完,起先還覺著傷感,後來一想:她的心竟是已向著那邊去了,這些不關痛癢的話,說了做什麼?她難道不知相思之苦,不是言語可以慰藉得了的嗎?我就得著她一封信,也不過多添我幾點鐘的煩惱。蘇仲武是這般一想,只覺得心中異常憤懣,當下也沒有話回出來。默坐了一會,忽問黃文漢:「去雲南可是已經決定?」

  黃文漢聽了,望了圓子一望說道:「朋友打電報來,招我去的意思是殷勤,只是我當如何去法,實在委決不下。圓子的心思,固然是想嫁我。我也因她待我不錯,不忍使她再去營那皮肉生涯,兩下都有不可離開的心思。只是我的境遇,是不能由我做主的。雖承你的情,答應助我一千塊錢,也要你回國以後才能給我。我到雲南去,一個人的路費就得二百元,還不算富裕。若帶她同去,手中要有五百塊錢才敢動身。姑無論一時沒有這宗鉅款,就有這麼多錢,於今雲南的局面,是沒有定的,全靠大家拼死拼活的去幹。這是一種革命事業,人家都是單人獨馬,我一個人帶著家眷,又是個日本人,難免不招物議。我雖是個素來不管人家議論的人,但是那是不打算做事的時候的心理。既打算做事,名譽是最要緊的。我從來是疏脫不過的性質,十分知道我的人罷了,不十分知道我的人,沒有不說我這人過於放蕩,不堪任事的。我一旦出去幹事,恐懼修省的還怕有人說我的壞話。再帶著一房日本家眷去革命,無論知與不知的人,都有話說了,還有緊要的事給我幹嗎?人家哪裡知道我這日本家眷,是我一個頂好的助手哩!我一個人去,將她丟在日本罷,不是我捨不得她,也不是她捨不得我。我和你自家兄弟一樣,說給你不要緊。年輕的女人離開了丈夫,總有些不妥。她們日本女人把和男人睡覺這樁事本看得不算什麼,她又是嬉戲慣了的。我不打算娶她做女人罷了,既打算娶她做女人,這件事卻是不能由她自由的。」

  蘇仲武道:「她和你感情好,又是司空見慣的人,你就不在跟前,我想她決不會有不好的事幹出來,這一層你倒可以放心。」

  黃文漢搖頭道:「不然!感情哪裡靠得住?我在這裡,她和我自然感情好。我不在這裡,她又可以和旁人感情好的。我當面問址她,她說不敢說欺我的話,自己實在沒有把握。她說這種事是一時的動機,不能預計的,任是誰人也沒有把握。」

  蘇仲武望了圓子一眼,忍不住笑道:「然則你去了,她硬非偷人不可?她自己都信自己不過,難道教你終日守著她嗎?她這話是怕你離開她,特意是這般說了恐嚇你的。」

  黃文漢笑著搖頭道:「不是!我和她並沒說過嫁娶的話。我走了,她自然跟旁人,何必說這話來恐嚇我?她對我從不說假話。這種話,在旁的女人決不肯說。她說這話,未必就有這種心不過她照著她自己的性質是這樣罷了。只是她就不說,我也不便將她一個人丟在日本。這事情所以很難處。」

  蘇仲武也低頭躊躇,沒有好辦法。黃文漢和圓子坐了一會,告辭歸家晚膳。

  此時各學校都放了寒假,大家忙著過年。中國的袁世凱定了期明年正月初一日做皇帝,改了國號為「中華帝國」,改了年號為「洪憲」元年。在日本的留學生和亡命客都憤慨得了不得,沒有什麼興致來鬧元旦。元旦已過,第二日便是楊長子和蘇仲武、黃文漢約了去江東梅園看梅的日子。雖也一般的沒有多大的興致,但是已經約好了,都存著不肯爽約的心思。所以不前不後的,三人都在八點鐘左右到了蘇仲武家。可喜這日天氣晴朗,圓子裝飾得非常齊整。楊長子雖在日本多年,也看不出她是曾當過淫賣婦的。黃文漢向楊長子道:「你不是說去江東梅園看梅花嗎?」

  楊長子點頭道:「是呀!」

  黃文漢道:「江東梅園在南葛飾郡,舟車都不便,須得走許多的路。並且聽說那裡都是白梅花,不大好看。依我的意思,不如去看蒲田的梅林。那裡紅梅花多,都是很多年的老樹。來去也很容易,坐京濱電車,到蒲田下車,走不到半裡路就是梅林了。不知道你和老蘇的意思怎樣?」

  蘇仲武道:「我是極贊成去蒲田的,因為我不想多走路。」

  楊長子道:「既你們都願去蒲田,就去蒲田也使得。黃樣的奧樣想必也是不願多走路的。」

  蘇仲武遂更換衣服,四人一同出來,坐電車到品川,乘坐京濱電車,往蒲田發進。幾分鐘的時間,便到了蒲田。黃文漢當先引路,途中已有許多往梅林的遊客。男女老少都是穿戴得新簇簇的,一個個春風滿面,活現出一種太平景象來。黃文漢看了,懸想自己國內今日的景況,不由得心中羡慕不已。

  不知他們遊梅林,有甚可紀之事,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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