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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假面目貞女上當 巧語言乖人說媒(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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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子笑道:「你老人家是知道我不肯輕贊成人的。妹妹終身的事,我怎能不處處留心?王君為人,凡和王君認識的,都說很好。但是婚姻之事也有一定的,緣分合當為夫婦,無論如何也離不開。緣分不當為夫婦,無論如何也合不攏。據我看妹妹的情形,好像已和王君有不可解的情分。我想:妹妹平日的操守,很足令人佩服,從沒見她和人親近像和王君一樣。這一定不是人力做得到的。你老人家說是怎樣?」 藤子母親道:「你這樣說來,他們二人已是有夫妻的情分了。你也由你妹妹這樣胡鬧嗎?」 雪子聽了吃驚道:「妹妹胡鬧了什麼?」 藤子母親道:「你不是說你妹妹已和姓王的有了關係嗎?」 雪子道:「我何時說妹妹和王君有了關係?我不過見他們感情濃洽,比常人不同,以為有前緣註定,不是人力做得到的,何嘗說已有了關係?」 藤子母親低頭想了一會道:「你的話不錯。姻緣有一定的,既你妹妹願意,你又說好,我還能說甚不願意嗎?不過也得和你姨夫商量,看他如何說。他雖素日不甚管這些事,但不能不教他去調查那姓王的根本來歷。並且這樁事須得問他。聘金要多少,是不能由我做主的。藤子雖已成人,嫁奩還是一些兒不曾辦好,這須瞞你不得。近年生意不好,你姨夫支持門面都支持不來,哪有閒錢去辦嫁妝?你妹妹平日又只知道到外面玩耍,這些事一點也不關心。一旦成起喜事來,你我這樣的人家,總不能光著脊樑到人家去。現在的衣料又貴,隨便縫兩件就是幾十幾百。還有房中的器具,頭上的首飾,都不能不辦。沒法,只得從聘金上著想。且等你姨夫回來,和他商議商議,看他要取多少。」 雪子點頭應是。因怕藤子等得不耐煩,即興辭出來,回到綺南樓。 藤子用那失望的眼光,望著雪子道:「不行麼?」 雪子笑道:「那有不行的!不過還有待商量的地方。」 藤子道:「還有什麼要商量?」 雪子將剛才問答的話說了一遍。藤子低頭悶悶不樂。雪子安慰了一會道:「你此刻就將這話去和王君說說,使他好放心。」 藤子道:「這話教我怎麼去說?難道我好意思教他趕緊預備錢嗎?你又不是不去他家的,你和我去說給他聽。他籌得多錢固好,便是籌不出錢來,也不著急,我總等著他就是了,兩三年我都不問。你這樣一講,他就放心了。」 雪子道:「這樣也使得。但是你自己去和他說,覺得懇切些。我並不是偷懶,這話從我口裡說出來,更顯得生分了。你說是不是?」 藤子想了想道:「也好;我既決心是這麼辦,就去說說何妨。」 當日天色已晚,就在綺南樓吃了晚飯,一個人向大浦來。王甫察正一個人坐在家中納悶,見藤子一個人進來,歡喜萬分,連忙起身將自己坐熱了的蒲團給藤子坐,自己另拿一個坐了。看藤子的神情,露出十分失意的樣子來,疑惑她不能應允求婚的話。或是和她母親商量,被她母親拒絕了。便開口問道:「你在這裡出去的時候,不是說了明日來的嗎?怎的今晚就來了?想必是出了什麼意外。」 藤子搖頭道:「沒有什麼意外。你對我說的話,我都思量過了,也沒有和你不同意的地方。不過我媽媽有一層意思,說出來,很覺有些難為情。待不說罷,於事情上又有阻礙。我媽因為沒和我置辦得嫁奩,想從你跟前取點聘金。但是這話是我媽媽一個人的意思,我父親還不知道。將來要多少,尚不可知。我看沒法,只得先事預備一點。」 王甫察聽了,心中雖不免有些驚慌,但不肯露出來,給藤子看見,故意笑道:「好極了,這事情容易。媽媽還有別的意思沒有,索性說出來,我無不遵命辦理。莫說聘金是應備的,便不應備,媽媽既有意思要怎樣,我也只得怎樣。只看媽媽的意思要多少,先示個數目,我寫信家去,教家裡人寄來就是。」 藤子聽了心中甚喜,臉上失意的神情也就退了。 王甫察到處鍾情的人,終日和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做一塊,哪有不動心之理?只因為知道藤子的脾氣不好,若不拿實了她心裡許可,弄翻了不好收拾,所以勉強按捺住欲火,誠惶誠恐的牢籠藤子的心。今日見藤子已經許嫁了,料想決不會不肯,便不客氣,換了副面目和藤子調起情來。看藤子的神氣,也不招攬,也不動氣,任王甫察如何調弄,她只是溫順和平的樣子,低頭坐著,一言不發。王甫察情急了,漸漸挨近身來,想摟住求歡。藤子忽然立起身來道:「你我的事尚沒有定,你怎麼便忘起形來了?」 王甫察被這一說,將欲火嚇退了一半,涎著臉問道:「你我的事為什麼還沒有定?難道還怕有意外的人出來阻擾嗎?」 藤子道:「我父母要向你取聘金,你還不知何時能籌辦得到手,怎說沒有阻礙?」 王甫察笑道:「你放心,不過幾百塊錢罷了,有什麼不得到手的。就是一刻不得到手,但是你心裡是許了我的。你心裡既許了我,就是到海枯石爛,也是我的人。便早一些兒生關係,也只有增長你我愛情的,有什麼要緊。」 藤子道:「話是不錯,我也是這般想。你就是兩三年籌錢不出,我總在這裡守著身子等你。不過沒有正式行結婚式,苟且之事終是使不得。倘若你有事到國內去了,兩三年不回來,將來正式結婚的時候,誰信我為你守節?」 王甫察聽了大笑道:「癡人癡話,真令人忍俊不禁!你怕我兩三年不回來,正式結婚的時候,無以取信於我。你要知道,我即和你正式結婚之後,也說不定有三年五載不見面的事。我若不信你,你又當怎樣哩?這正式結婚不正式結婚,是形式上的問題,不是精神上的問題。你是個聰明人,還不明白嗎?如你信你自己不過,要借著正式結婚的話來搪塞我,我卻不能勉強。不然,你就固執得沒有道理。」 藤子道:「你這話怎麼講?我怎的是自己信自己不過,借正式結婚的話來搪塞?你倒得說給我聽。」 王甫察道:「你不是自己信自己不過,恐怕一旦失身於我,將來翻悔起來,沒有救藥,你怎的不肯和我生關係?我剛才不是說了,你既決心嫁我,便是海枯石爛也是我的人,是什麼禽獸敢疑心到你不為我守節?並且這守節的話,也無所謂為我為誰,這是關於你自身的人格。你不認識我以前,這節是為誰守的呢?你說為我破節,倒還有些意思。你心目中沒有我,尚且能守,豈有和我生了關係之後,倒不能守的道理?你這話推諉得不成理由。」 藤子低頭想了會,覺得羞慚得了不得,拿了領襟,一邊往頸上圍繞,一邊拔足往門外就走。王甫察一把拉住道:「你為什麼就是這樣走?未免太不給我的臉了。依不依由你,只是也得說個清楚。」 藤子被拉不過,停步回頭道:「依不依如何能由我?你一張嘴說得天花亂墜,教我把什麼話回你。我若不依你罷,你又說我是自己信自己不過。待依了你罷,是這般苟且,我實在有些不願意。不如走了乾淨。」 王甫察抱著她坐下安慰道:「你既有些不願意,我怎忍心勉強你。不過我的意思,男女的愛情,沒有到這一點,總像有一層隔膜似的。我想將這一層隔膜去掉,不能不是這樣。非是我貪淫,無端的將我心愛的人蹂躪。你既為這事受委屈,那我又何必是這樣,你放心就是。你不可憐我,表示與我親密的意思,我以後決不敢冒昧。我今晚真是該死,你照照鏡子看,連臉色都變了。我又不是強盜,何必驚慌到這步田地?」 說時,從桌上拿了個四方手鏡,給藤子照。藤子看了一看,用手將王甫察的手推開,歎了口氣,不由得一陣悲酸,撲簌簌的掉下淚來。王甫察慌了,忙從藤子懷中抽出一條粉紅絲巾,替她揩拭,溫存問道:「為什麼忽然傷心起來?你這一哭不打緊,教我心裡怎麼得過!」 說著,不住的跺腳道:「我真該死!總求你原諒我是個男子,不能細心體貼你的用心,才有此失著,以後決不敢了。」 藤子接過絲巾,自己揩了一揩眼睛,長歎了聲道:「但願你不久能將聘金籌得,早完了這層手續。不然,像這樣長久廝混下去,只怕任是誰人,也不能保守。人非木石,你待我的深情,豈不知感!形勢上的拘束,只能拘束一時。我又何嘗忍心使你精神上受這般痛苦?罷罷,橫豎我的身體是你的。不過我雖長了二十年,此身終是清清白白,你若薄幸,也只由得你,憑我自己的命運去罷。」 不知王甫察幹出什麼事來,且俟下章再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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