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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王甫察演說苦賣淫 曹亮吉錯認好朋友(1)


  話說王甫察和胡女士到一家旅館裡面,揀了間房子,鋪床睡覺。此時還只七點多鐘,一對急色兒,都不能久耐,睡了一覺。王甫察心中記掛著他館子裡的意中人,不想在外面久耽擱。

  胡女士也自有其心事,不能整夜的陪著王甫察。兩個睡至十二點鐘,仍舊起來,殷勤訂了後約。王甫察給了旅館帳,出來分手,各自歸家。

  王甫察的哥子叫王無晦,此時正同著幾個同來的朋友在大谷館叉麻雀,館主女兒也在一旁湊趣。王甫察見了這情形,心中早有幾分不快。進房之後,館主女兒並不起身招待,更怒不可遏,乘著幾分宿醉,指桑駡槐的發作了幾句。王無晦自覺有些對兄弟不住,剛好圈數也完了,便不接續打下去。但是麻雀雖沒接續打下去,大家仍將館主女兒調弄了一會,才各去安歇。

  自此王甫察便和王無晦及新來的幾個亡命客有了意見,心中惟恐他們手中有錢,先得了便宜去。計算自己還有幾百塊錢,說不得要和他們拼著使。

  王無晦初來的時候,看館主女兒生得嬌美可愛,本有染指之心,因見王甫察沒有絲毫讓步之意,便將這條心打消了。只有同來的一個江西省議員,名字叫作謝慕安。他年紀雖在三十以外,風情卻和十幾歲少年差不多,最是梳得一頭好西洋發,穿得一身好西洋服,留得一嘴好凱撒須,他便以為容貌出眾。

  他前清時在日本速成法政學校畢過業,也很研究過一會嫖學。

  因累次與王甫察談嫖意見不合,三回五次受王甫察的鄙薄。他這次為亡命而來,生死早置之度外。明知王甫察在大穀館的資格很老,自己不是對手,卻因為不服王甫察的手腕真高似自己,偏要借著館主女兒,顯顯自己的能為,給王甫察看。王甫察也明知其意,兩個人各顯神通,昏天黑地的鬧了半個月,都使了幾百塊錢,還毫無成績。王甫察才恍然大悟,知道館主是有意拿著女兒騙錢的,越花錢的越不得到手。心中悔恨幾百塊錢使得冤枉,便改變方針,終日在外面嫖藝妓。和這藝妓睡一夜,此日必將這藝妓帶到大穀館來,百般的款待。送藝妓出門的時候,必向藝妓說道:「我今晚幾點鐘,在那一家待合室叫你,你得快些來,不要教我久等。」

  藝妓自然是殷勤答應。這般做了兩三次,也不和館主女兒說話。館主人果然慌了,教他女兒暗地和王甫察說,借著看戲,到旅館裡去私會。王甫察點頭得意,心想你也有上我手的日子。只要與我有了關係,便不怕你飛上天去。當晚王甫察和館主女兒便在神田一家旅館內生了關係。

  大凡男女一有了關係,舉動自較常人不同,稍肯留心的人,沒個看不出的。謝慕安費盡心力,雖沒得什麼好處,但見王甫察也和自己一樣,白使錢,白巴結,心中卻也高興。開鎖放猢猻,大家弄不成。自王甫察與館主女兒生了關係之後,見館主女兒和王甫察如膠似漆,寸步不離。這種情形,自己全不曾經過,知道是自己失敗了,羞忿的了不得。恰好王無晦接了神戶來的一封信,又來了幾個同志在神戶居住,教王無晦去神戶會面。謝慕安便借這機會,同離了這戀愛戰爭場。

  王甫察既將謝慕安氣走,心中無限歡欣,盡情與館主女兒作樂。只恨手中的錢有限,早用了個乾淨。不得已將金表、金錶鏈當著使用。一日接了梅太郎一封信,責問他為何幾日不去。

  不料這信被館主女兒見了,登時醋意橫生,將信撕得粉碎,婊子長、婊子短的咒了一會,咒得王甫察鼻孔裡冒出火來,也不答話,換了衣服就走。館主女兒拖住問往哪裡去,王甫察冷笑道:「你還沒有干涉我行動的資格,放手罷!」

  館主女兒哪裡肯放?王甫察知她決不肯放走,便坐下來笑道:「你咒她,我便偏要到她那裡去!你又不知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怎便糊裡糊塗的咒起她來!」

  館主女兒道:「照這信上的口氣,她不是個婊子嗎?」

  王甫察大笑道:「難道你婊子長、婊子短的亂罵,原來你不特將她的人格認錯了,連男女你都沒分出來。你試再將撕碎了的信鬥起來,看看信上的名字是叫什麼?」

  館主女兒聽了,心中果有些疑惑,立刻將撕碎了的信拾起來,就桌上慢慢的鬥攏一看,道:「這口氣不是婊子是什麼?」

  王甫察道:「你不用忙,看了她的名字再說。」

  館主女兒看了「梅太郎」三字,心想:從沒聽說有女子叫太郎的,便問道:「既是個男人,為何自己稱妾?信中又都是些想念你的話哩?並且這字跡,也完全不像男子寫的。」

  王甫察笑道:「你們女孩兒有多大的見識?我們男子中,朋友要好,寫信都故意是這般開玩笑,使這人的妻子吃醋,禁住這人不許出去。他們打聽著了,好大家開胃。字跡也故意寫就這個樣子,任你如何聰明,也要被他們騙了。」

  館主女兒信以為實,笑道:「到底還做得不完全,何不連名字都用女的呢?」

  王甫察笑道:「你說做得不完全,我說才真做得周到。若全不留些後路給這人走,倘這人的妻子醋勁大,不因一封開玩笑的信,弄出亂子來嗎?」

  館主女兒嗤了一聲道:「原來是你一班不長進的朋友幹的。」

  說著將信揉作一團,往房角上一撂。王甫察笑道:「你明白了,可許我出去麼?」

  館主女兒點頭道:「你去了快回呢。」

  王甫察一邊起身,一邊答應。出了大穀館,直奔澀穀來。

  此時正是午後五點鐘,王甫察進了一家待合室。這待合室是王甫察常來叫藝妓的,很有點資格。老鴇歡迎上樓,王甫察即教她將梅太郎叫來,點了些酒萊。不一刻梅太郎來了,二人感情濃厚,小別甚似長離,都說不盡幾日相思之苦。梅太郎照例抱著三弦要唱,王甫察連忙止住道:「你我的交情,何必定要經過這番手續?你雖是當藝妓,我心中總把你做千金小姐看待,從不敢有絲毫輕視之心。你忍心將我做嫖客看待嗎?」

  梅太郎連忙將三弦放下,叩了個頭道:「你待我的情分,到死我也不會忘記。但是我命薄,做了公共人的娛樂品,無論何時,不敢自忘其身分,與人以不愉快之感。若人人能像你這樣的心待藝妓,做藝妓倒是幸事了。世人都說藝妓、女郎是沒有情的,這話全然錯了。女郎我雖不曾當過,據我的理想,女郎的愛情,必較我們藝妓更真切。因為她處的境遇,比我們藝妓更苦。想得個知痛癢的人的心思,必然比我們更切。一生不遇著知己罷了,一遇了知己,豈肯失之交臂?」

  王甫察點頭嘆息道:「說得不錯。記得有一次,我同了兩個朋友到橫濱去接一個新來的朋友。因當日船不曾入港,我們閑著無聊,大家商議到六番去嫖一夜女郎。我挑的一個,名叫月子,容貌很有幾分可取,年紀在二十左右。見了我們,那種歡迎的情形,誰也形容不出。我想:她們價錢又取得公道,人物也還去得,房屋不待說是整齊潔淨的,哪怕沒人去嫖,何必對我們表示這無上歡迎之意呢?後來我和月子細談起來,才知道歡迎我們的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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