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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吊膀子莽少年被拘 坐電車嬌小姐生病(2)


  梅子聽了這話,如冷水澆背,登時懊喪萬分,幾乎要流下淚來。圓子說害怕不去,原是看梅子高興過了,故意這般說說,逗著她玩,看她怎生央求同去,使大家好笑。不提防春子認以為真,正言厲色的責起梅子來。當時見了梅子這般可憐的樣子,心中好生難過,連忙笑向春子道:「我是哄著妹妹玩的,我真怕嗎?莫說這空中電車萬沒有危險,便有危險我也不怕。我從小兒在學堂裡,就在天橋上亂跳亂跑,也沒跌過。打秋千、走浪橋,也不知弄過了多少。妹妹從小兒想必也是很淘氣的,所以歡喜幹這些危險的生活。」

  圓子說到這裡,接著歎了口氣道:「也要是二十世紀的國民,才有這種活潑精神。夫人老輩子,自然是有些害怕的。」

  正說著,電車來了,等坐車的人都出來,圓子握了梅子的手笑道:「妹妹怎的這般信人哄,莫說這個毫無危險,便是明知道是一條死路,既妹妹想向那條路上走,我也不忍不同去,使妹妹一個獨死。來來,我們上去罷!」

  梅子喜得撒嬌道:「姐姐也是這樣騙我,我不來了。」

  圓子笑道:「好妹妹,不用嘔氣,我是慣騙小孩子的,你以後不上我的當便了。」

  說著話,上了電車。

  不一會開車,只覺得步步騰空起來,車身漸漸有些搖晃。

  梅子從窗孔裡向不忍池一望,只見池中的荷葉和錢一般的大小,低低叫了聲「哎呀」,即縮回頭,緊緊握住圓子的手,面上變了顏色。圓子連忙附著她的耳,說:「不要怕,這個尋常得很。上面有東西系住的,決無掉下來之理。坐飛機的人,在幾千米上飛走,上下八方都沒可靠的東西,他們也要坐呢,這個有什麼可怕!」

  梅子聽說,心中略放寬了些。電車又行了一會,大家身上都覺得寒冷起來,梅子更甚。因為她圖好看,不肯多穿衣服,露出笨相,只穿圓子的一件單衫。裡面襯的衣,自然也是單薄。九月天氣,又在午後三四點鐘的時候。她體氣本來不算強壯,兼受了剛才的嚇,身上微微的出了些汗,哪禁得高處的冷空氣四面襲來,登時打了幾個寒噤,三十六個牙齒,差不多要捉對兒廝打了。圓子見了,連忙將自己的外衣(羽織)脫下來教她穿,她哪裡肯穿呢,只咬緊牙關說:「不冷。」

  圓子道:「妹妹你只管穿,我並不怕冷。我若是怕冷,也不脫給你穿了。你不可嫌不好看,冷壞了身子,真不是當耍的。」

  春子攔住圓子,自己將外衣脫下來,向梅子道:「教你不要來,你偏要使小孩子脾氣。如今又害怕,又害冷,看你是何苦。你一個人不打緊,還連累著旁人,你還不快將我這件外衣穿了,免得受了涼,回去又要害病。圓子夫人,你快將自己的衣穿上,實在冷得很,你的身體也不是很強壯的。」

  梅子望了她母親笑了一笑,掉轉身去問圓子道:「我不解你們為什麼都這般怕冷。你們既這般怕冷,還能將衣服脫給別人嗎?我自己要來受這苦,我自作自受,犯不著連累別人。我自己病了受罪,我心裡安。別人因我病了受罪,我心裡不安。媽媽、姐姐,你們各人將各人的衣服快些穿好,免得我受了罪,還要受埋怨。」

  說著,簌簌的流下淚來。春子心中不忍,戰戰兢兢的拿著衣,定要梅子穿。圓子也很覺著可憐,說了許多的軟話,勸她不要生氣。

  回頭向春子道:「夫人的衣顏色尺寸都太不合,妹妹十分愛好的人,如何肯穿?我的雖則不漂亮,倒還敷衍得過去。夫人、妹妹,你們不知道我的心,我為我這樣的妹妹,莫說受一會兒凍,便是教我為她死,我也甘心。好妹妹,決不可辜負我這一點癡心,聽我穿子罷!」

  梅子半晌抬頭道:「姐姐罷了,我一些兒也不冷。姐姐不忍我受凍,我便沒有人心,忍姐姐受凍嗎?我就凍死了,也不肯穿這外衣。」

  黃文漢、蘇仲武都想勸她穿,見她說得這般決絕,不好再勸了。圓子、春子無法,只得各自將外衣穿上。好在空中電車的距離很近,不多一會已到了。圓子再握梅子的手,冷得和冰鐵一般。

  下得車來,圓子問黃文漢道:「你來的時候,招呼馬車夫在哪裡等候?」

  黃文漢道:「就在前面。」

  圓子道:「妹妹的寒受得很重,須得趕快家去加衣服。此刻不宜多走路了,你去將馬車喚來,越快越好。」

  黃文漢點點頭,看梅子低頭倚著圓子的肩膊,連朱唇都冷白了,身子還不住的打顫。蘇仲武見了,忍不住向前飛走去找馬車。黃文漢跟在後面跑,蘇仲武回頭向黃文漢道:「你去喚馬車,我到藥店裡買點藥來。」

  黃文漢問他買什麼藥,蘇仲武沒聽真,已走得遠了。黃文漢只得由他去,急急的尋著了馬車,自己跳上去坐了,教馬夫飛奔來接春子等。

  圓子扶梅子上了車,春子愁眉苦臉的,偎著梅子坐了。黃文漢教快走,那馬夫加上一鞭子,兩匹馬駕著兩乘馬車,鼓鬣揚鬃,潑風也似的向前跑。跑不多遠,蘇仲武迎面奔來。黃文漢連叫停車。蘇仲武且不上來,先叫住了梅子的車,將藥遞給圓子,教他且拿幾粒出來給梅子噙著。圓子一看原來是一包仁丹。知道噙著也沒什麼害處,即將包裹拆開,拈了五粒放在梅子口中。

  春子謝了蘇仲武幾聲,蘇仲武將車門關好,回到黃文漢馬車上。

  馬車開行迅速,沒幾分鐘,便到了青山一丁目。圓子和春子二人夾著梅子下車,黃、蘇二人走近前來看,只見梅子的臉紅得如朝霞一般,連耳根都紅了。黃文漢心中著急,暗道:「這可壞了,若是病倒下來,怎生是好?當下開發了車錢,一同進屋。

  下女已迎著出來,一行人徑到早晨吃飯的那間房裡坐定。圓子叫下女鋪好床,替梅子摘了頂上的花球,扶著到隔壁房間裡,解衣寬頻,教梅子安歇。梅子早已掙持不住,納倒頭喘息不已。

  圓子拿被臥替她蓋上,梅子放悲聲哀告道:「好姐姐,我頭痛得很,我媽賭氣不理我了,姐姐不要出去,只伴著我坐好麼?」

  圓子聽了,又可憐他,又忍笑不住:「這真小孩子樣,媽和你賭什麼氣。」

  正說時,春子已進房來了,圓子指著笑道:「這不是媽來了嗎?」

  春子走近床前,用手撫摸梅子的額角,燒得如火炭一般,不由得心中焦急。只聽得黃文漢隔房門呼著圓子說道:「你替她多加上一床被臥,使她好生睡一覺,只要出些兒汗就好了。」

  又聽得蘇仲武在隔壁房裡說道:「不要緊,等我去請個醫生來,服一劑藥便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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