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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花事闌珊嫣愁姹怨 燕梁岑寂蝶忌蜂猜(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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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望著節子道:「張先生既不是誤會,今日就走也使得。又不是回國,要一年半載才能來,有什麼難分難舍的?快不要和小孩一樣。時間不多了,你幫著收拾收拾罷,我去叫太郎預備。」 說著走了。 張思方冷笑了一聲。節子站起來扯住張思方的手道:「你不要聽媽的話,遲幾天去不要緊。」 張思方立不住,順手的一張螺旋椅就過來坐下,捏住節子的手,勉強笑道:「你不必著急,我去不到半個月必然回來。到那裡一定了地方,即寫信給你,你也寫信給我。並不是聽媽的話要去,實在我的病不能再延了。」 節子道:「你到那裡寫信來太遲了,打個電報來好麼?」 張思方點頭道:「使得,你在家裡若是悶氣,就到芝公園、日比穀公園去散步。只是不要穿中國衣服,防人家欺負你。我房裡的東西,你替我收好,你安心住著,我趕快回來就是。」 說時腳步響,真野隨著夫人來了。張思方松了手,節子轉身出去。真野笑道:「此刻就動身嗎?」 張思方抬了抬身道:「承你的好意,送我到熱海去。我想這病多在東京一天,多延一天,不如早去調養的好。」 真野點頭道:「你在這裡將要帶著去的行李檢好,我歸家去說聲就來。」 回頭望著夫人說道:「請你老人家包點牛乳油,火車上吃麵包用得著的。」 夫人答應了,真野匆匆出門而去。夫人幫張思方用手提包盛了單夾衣服,複卷好了毛毯、氣枕,叫下女拿了盒牛乳油,納在提包裡面。囑咐張思方仔細揭了盒蓋,防淌出油來,汙了衣服。山口河夫也走來幫著將桌上的幾本解愁破悶的小說,用手巾裹了,叫車夫都搬到外面。張思方懶懶的換了衣服,複躺在椅上喘氣。真野跑來道:「快四點鐘了,要趕四點半鐘的車得動身了。」 張思方立起身來道:「走嗎?」 夫人見張思方立腳不穩,走過來扶著。真野也近身來扶,二人挾著張思方走。張思方糊糊塗塗的走到門口,上了車,舉眼不見節子出來,心中如刀割一般,忍不住眼淚如雨一般滴下,跺腳叫車夫道:「走吧!」 車夫拉著車要走,夫人攀住說道:「張先生到了熱海,多寫信來,自己保重些兒。」 張思方只點點頭,叫車夫快走。夫人、山口河夫直送到大門外面,不見了兩乘車的影子才回身。見節子伏在席上嗚嗚的咽不過氣來,夫人忙撫著她的背叫好孩子不要哭了,不到幾日就要回的。節子哪裡肯信,晚飯也不吃,直哭到十點多鐘睡著了才住。 且將這邊按下。再說張思方同真野風馳電掣的到了新橋火車站,恰好四點二十五分。真野買了兩張往國府津的火車票,將行李給紅帽兒(火車站搬運行李者戴紅帽)拿了,自己扶住張思方上車。接了行李,頭等車坐的人少,真野將氈包打開,取出氣枕來,坐著吹滿了氣,教張思方躺著。張思方便躺下一言不發,如失了魂的人一般。猛然汽笛一聲,張思方嚇了一跳。坐起來,睜開眼四面一望,見真野坐在自己背後吃煙。瞧了幾眼,也不做聲,歎口氣,仍舊躺下。真野挨著張思方的耳朵間道:「就要開車了,吃麵包麼?」 張思方搖頭,真野知道他有點賭氣的意思,伸手在窗眼裡買了幾塊麵包。轉瞬車已開了。 張思方意馬心猿的和火車一般馳騁了點多鐘久,心中忽明白過來道:「我不過到熱海去養病,又不是生離死別。不上一日的路程,想回來就回來,著急些什麼,不是自討苦吃嗎?我看她也是癡極了,連出都不能出來送我,不是一個人躲著哭去了,是做什麼?我到熱海,定了旅館,不要忘了打電報給她。只要病略好了些,便要回東京去看看她,或者寫信給她,教她瞞著夫人到熱海來,這都容易。心中顛顛倒倒的胡想,天色漸漸黑起來,睡眼模糊的,見節子笑嘻嘻的立在面前。張思方知道是將入夢,目不轉睛的看她怎樣。只見她面色漸漸改變,雙眉緊鎖,咬著嘴唇,一步一步的往後退,電燈一亮沒有了。張思方驚出一身冷汗,不敢再睡。坐起來,見真野捧著本英文書,手中拿一枝鉛筆,在電光之下旋看旋寫。張思方推了他一下道:「幾點鐘了?」 真野抬頭見張思方坐著,便笑道:「你不睡嗎?六點鐘了,你再睡一覺就換小田原的電車了。今晚在小田原歇了,明早再乘往熱海的火車。」 張思方道:「我不睡了,你買了《夕刊新聞》沒有?」 真野道:「買了。」 隨手由書包內抽了出來,遞給張思方。張思方翻來覆去看了一會,腹中饑了。真野將麵包牛乳油拿出來,張思方吃了兩片。火車已到了,真野忙著收拾,仍叫紅帽兒的員警拿了行李,自己扶著張思方下車。換電車一點多鐘到了小田原。這小田原為舊大夕、保氏城邑,德川時代為東海道五十三驛中最大最要之驛站。其地沿海,設有海水浴場。此刻六月杪七月初,早巳開場。張思方二人因到遲了,張思方又病著,不能入浴,便在一家名片野屋的旅店裡住了。 此時張思方雖說明白了不久便得和節子會面,心中卻仍是一刻也丟不開。一夜不曾好睡,迷離恍惚的到東方既白,又沉沉的睡去了。真野起來喚醒他梳洗畢,用了早點,乘人力車至火車站,搭十點五十分鐘的車,午後二點多鐘便到了。真野從容不迫的等旅館裡接客的來了,將行李點給他。這旅館名氣象萬千樓,因有溫泉浴場,日人都稱他溫泉房。房屋甚是軒敞。張思方等行李搬到了,即拿出紙筆來,寫了一個電報,教下女即去打給節子。真野送張思方到哺氣館附設的醫局內診視,配了藥回來。腳氣病本來奇怪,無論如何厲害,只要能搬到空氣新鮮的地方,不吃飯,不多走路,便是不服藥,也好得很快。張思方離東京才一日,便覺得輕鬆了許多。雖說是心理上的關係,其實也是這般病證,才能如此。 第二日早起,真野即乘火車回了東京。張思方一個人更是寂寞無聊,又不能出外散步,心想:節子此時必接了電報,不知她心中怎生想念我。她這兩晚必是和我一樣,睡不安穩。複又想道:「她倒還有極愛她的父母在面前安慰她,可以閒談破悶,又沒有病,可以到清淨地方散步。我是病在天涯,父母尚不知道。孤獨獨的一個人躺在這旅館裡,莫說親愛的人不能見面,便是只知道姓名的人,也沒一個在跟前。真野本來算是我好朋友,近來也不知道怎麼,會格外生分起來。一路來雖承他照顧,然將往日的情形比較起來,終覺有些隔膜似的。並且住一晚就跑了,雖是因試驗在即,卻也不應這般急遽。看起來,都是我生相孤獨罷了。 不知後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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