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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開賭局奸謀傳弟子 遭毒打援手望同鄉(3)


  說完,對張裕川舉手說了聲對不住,也不管姓林的,就走了。姓林的也待走,張裕川一把抓住道:「請進來坐,有話問你。」

  此時劉越石正躲在門後聽,到這時候也跑出來,幫著拖姓林的。姓林的哪裡敢進來呢,抵死往外扯。到底站在下麵的佔便宜,張、劉又都打著赤腳,手中有汗,一下滑了。姓林的用力過大,仰天一跤,跌到門外,扒起來,灰也不敢拍就跑。二人拍手大笑,進房命下女將門整理。不一會薑清回了,張、劉將事情說給他聽。大家又笑了一會,等得胡莊回家,問了打架情形,少不得又有一番議論。

  那姓林的受了這場羞辱,抱頭鼠竄回到自己房內,思量邀幾個同鄉的來復仇。奈他的親同鄉,都在橫濱做生意。東京的留學生,與他有往來的很少。有一兩個,都是平日不大瞧得起他的。他平日也很瞧不起人,今日遭了難,沒奈何要求人表同情。換了衣服,洗了臉,出來跑了幾家。這種事,和那些實心求學的人說,饒你磕頭下拜,痛哭流涕,莫說不能請他出來替你打抱不平,就是要求他用心聽聽。他也怕混壞了他的腦筋。

  對那些不讀書的說,雖都張開口願意聽笑話,然到底都只當作笑話聽,沒有表同情說打得可憐的話。講到求他們去復仇,一個個都縮著頭,伸著舌,說這些人凶得很,惹不得。姓林的見求人不動,只得忍氣吞聲,仍舊住下。只是幾日並不見陳女士上曬臺,也不見她出來走。又過下幾日。那門口貼了張有貸間的條子。姓林的忙跑去裝作看房子,到樓上,只見有一間八疊席子的房,哪裡有陳女士的影子呢?故意到曬臺上去看,只見與隔壁家的曬臺相隔沒有一尺遠,過去過來,都十分容易。這八疊席子的房門,就緊靠著上曬臺的短梯子。姓林的看了一會,那失意的情形,也形容不出。房東就是個老婆子,姓林的向他問陳女士搬到哪去了。老婆子說不知道,她沒有留番地在這裡。

  姓林的一團高興,抱著絕大的希望,從橫濱搬來,至此萬事都冰消瓦解。無名無色的花了多少錢不算,還嘔的是天下第一等氣,吃的是天下第一等虧。當下聽了老婆子的話,悟到與自己無緣,跑回家收拾行李,連夜回橫濱去了。

  一日,正是八月十五,薑清吃了早飯就出去了。劉越石因黃文漢已從箱根回來,邀了幾個同鄉,在代代木地方佃了所房子,去看他去了。張裕川也不在家,留著胡莊同下女守屋。不待說乘著無人,有多少的做作。忽聽得門外報有郵便,下女出去檢了,胡莊接著一看,是個洋紙信套,封得很嚴密,上寫著「姜清先生親啟」,沒有寄信人的地名。胡莊拿在手中,一翻一複,看了幾遍,心中懷疑道:「這字分明是女人的筆跡,不知裡面寫了些什麼?又不便拆看,當著亮照了一會,一字也看不見。低頭想了會,仍遞給下女道:「姜先生回了你交他。若問你我知道沒有,說不知道就是。」

  下女答應了。胡莊料薑清上午會回,便到自己房裡裝睡。一刻工夫,聽得薑清果然回了,看了下女遞給的信,道:「他們都出去了嗎?」

  下女道:「胡先生在家睡了。」

  薑清道:「這信什麼時分到的?」

  下女道:「才到不久。」

  薑清便叫道:「老胡,老胡……」

  胡莊只作沒有聽得。薑清又問下女道:「胡先生睡了很久嗎?」

  下女道:「將近一點鐘了。」

  薑清半晌不做聲,叫下女煮飯。胡莊聽得已猜著了幾分,故意伸伸懶腰,打個呵欠,叫著下女道:「他們還沒有一個人回嗎?你煮飯就是,不要等了。」

  姜清答白道:「我已回了。老張不知怎樣,老劉是不回的了,他昨日就說要到代代木去。」

  胡莊扒了起來道:「他們回也好,不回也好,我肚子餓了要吃飯。他們在人家擺龍門陣,我們犯不著挨餓的等。」

  薑清笑道:「你要吃飯,我陪你吃,沒來由發牢騷做什麼。」

  胡莊也笑道:「小兄弟,你不知道,今天是八月十五團圓的日子,幾個人東離西散的也不吉利。」

  薑清笑道:「大家東離西散了,你一個人還不好團圓嗎?」

  胡莊在薑清臉上扭了一下,道:「一個人和誰團圓?和你團圓?」

  薑清啐道:「你要死呢。那廚房裡的,不是新從月宮裡奔下的嫦娥,和你來團圓的嗎?你還不去請了出來,也少沾染點煙火氣,我吃了飯就出去,好等花神下來,擁護你們雲雨個十分滿足。」

  胡莊見薑清喜溢眉宇,笑靨微紅,說話如好女子一般,吹氣如蘭,忽然心動,要按住親嘴。薑清一掌打開,瞪了一眼嗔道:「該死的東西,時常是這般無禮,你也不去照照鏡子!」

  胡莊道:「照鏡子做什麼?」

  薑清忍不住笑道:「你要是請吳道子來畫像,他必搖頭吐舌,說你這尊容難畫。」

  胡莊笑道:「這話怎麼講?」

  薑清道:「因為當日吳道子畫鍾馗食鬼圖,那鍾馗倒容易畫成了。只有那手裡的鬼,不知費了多少工夫才畫傳神呢。」

  胡莊笑道:「你這短命鬼,我只怕你碰唐伯虎。你若是碰了他,不取了你的面圖去畫春宮,你就罵我。」

  薑清又啐了一口道:「我懶與你這叫化子拌嘴,還不給我去催你那灶下婢快些弄飯。今日買了些什麼菜,天天冬瓜茄子的,吃得不耐煩了。」

  胡莊道:「怕你沒有吃得。這麼熱的天氣,你當少爺,坐堂使法,人家汗淋淋的辦了你吃,還說不合口。小兄弟,享早了福,怕晚來窮。」

  薑清笑道:「你這話真麼?老張回了,我就要老張辦菜,使你巴不到邊,那時節可不要怨我沒良心呢。我都知道,你還裝什麼假惺惺。」

  胡莊一邊進廚房弄菜,一邊笑道:「我不是看見小兄弟可憐,別人弄的菜不合口,真個沒討的神勞。」

  薑清不答話,上樓到自己房裡去了。頃刻,胡莊的菜已好,姜清下樓同吃了飯,洗過臉,到胡莊桌上拿張紙,寫了「肅靜回避」

  四個字,舉向胡莊道:「我出去了,你把這紙條貼在門口,包你沒人來吵。」

  說著擲向胡莊懷裡,拿了草帽,穿了靴子就走。胡莊趕著說道:「早些回來,過中秋呢。我辦了菜等你。」

  薑清點點頭走子。

  不知後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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