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蘇曠傳奇 | 上頁 下頁
六〇


  慕容璉珦轉向蘇曠:「蘇曠,你若是不能自圓其說,恐怕,也只好請你跳下海去了。」

  蘇曠笑笑,除了兇手,誰他媽的天天沒事琢磨自己做事嚴密不嚴密?他並沒有憤怒,只是覺得悲哀,他看看慕容璉珦,果然是一腔浩然正氣;瞧瞧雲小鯊,依舊笑吟吟地好像在看一出好戲,連馬秦知道的似乎都比他多些,折騰了半天,自己才是那個一無所知的人。

  他抬頭,目光中也有寒意:「你們三家的爛事,我怎麼自圓其說?慕容璉珦,我知道的已經全盤托出,信不信且由得你們,只奉勸一句,多說無益,你的寶貝兒子最好趕緊療傷,不然四肢廢了,又得算到蘇某頭上。」

  慕容璉珦暴怒:「你以為這筆帳現在就不算在你頭上?」

  蘇曠嘿嘿一笑:「算在我頭上又有何妨?蘇某水性素來不好,這海是說不跳,就不跳,你們自己看著辦吧。」他索性大搖大擺地向一張交椅上一躺:「雲船主,戲也看夠了吧?煩勞打點賞錢,拿酒來。」

  「拿酒來。」雲小鯊笑得分外開懷:「你早這樣多好,我就瞧不得你假模假式的樣子。」

  馬秦滿頭是汗:「蘇曠……有話好好說,何必?」

  慕容璉珦推開她:「司馬姑娘,你還替他說話?你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誰?就是了塵大師。」

  馬秦渾身一震,如雷轟頂:「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慕容璉珦點頭:「你若還信他是湊巧認識了塵大師,潛入開元寺,我也無話可說。」

  馬秦猛搖頭,拉住蘇曠袖子:「他真的死了?他究竟是怎麼死的?」

  酒已送到,齊齊排在蘇曠身邊,都是大肚方口四斤八兩斤裝的瓷瓶,蘇曠拇指一扣推開瓶蓋,慢飲一口:「好酒……慕容璉珦,你教唆她也沒用,就她的那點功夫,幫不了你什麼。」他一飲而盡,微笑著望了馬秦一眼:「我要說的早說明白了,你既然不信,儘管並肩子動手吧。」

  陳洛鈞第一個忍不下,揮拳就打:「老子還怕了你不成?」

  蘇曠隨手一擲空瓶,酒瓶和拳頭淩空撞在一處,喀喇一響,酒瓶當空粉碎——只是陳洛鈞也捧著拳頭痛得彎下腰去,拳頭居然也撞碎了。

  慕容璉珦喃喃道:「好狠的出手!」

  「少廢話。」蘇曠拈起第二個酒瓶,胸中的傲意和酒意一同翻湧:「那倒還是個漢子……慕容璉珦,要出手趕快,喝完第三瓶,我可就要起來活動活動了。」

  馬秦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的蘇曠——在她印象裡,蘇曠好像一直是一個笑嘻嘻的,開著不輕不重玩笑的可愛小夥子,但是眼前這個人,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刀,渾身都是強自抑制的殺氣,好像一口一口的烈酒可以澆滅胸中的戾氣一樣——馬秦轉身:「雲姐姐,你說句話。」

  雲小鯊無辜道:「我說什麼話?難不成這麼多人,還要我一個受傷的女人出手?」

  慕容璉珦道:「雲船主,這可是你的地盤,你要主持公道。」

  「哈!」雲小鯊一聲笑:「我為什麼要主持公道?」

  慕容璉珦忍氣道:「因為雲船主志在追鏢,此人極有可能就是截鏢人的同黨。」

  雲小鯊搖頭:「那就煩請慕容鏢頭幫我擒下此人。」

  慕容璉珦恨不得將這個女人從軟榻上扔下來:「當時小兒逃到碼頭,可是雲船主幫忙擒住的,雲船主,幫理不幫親。」

  雲小鯊抿著嘴,笑得一臉珍珠粉都落下來:「那是我高興,我高興幫親。」

  蘇曠第二瓶也喝完,啪得往地上一摔:「雲小鯊,你有完沒完?那幾個人不經打,你既然存心看笑話,索性派兩個人過來,看到底的好。」

  雲小鯊直身坐起,鮫紗也落下半截來,她罵道:「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逮誰咬誰?」

  蘇曠提起第三瓶酒:「我既然上船了,也沒打算活著下去,雲小鯊,你既然什麼都明白,何不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雲小鯊瞪眼:「我明白什麼?」

  蘇曠第三瓶也已經喝完,他站起身來,雙足穩穩紮在地上,目中有一絲淩厲:「我正想請教,咱們這艘船,是開向何處的?你要追的是誰?」

  眾人這才發覺,十一艘船早就升了滿帆,全力向東——這位海上的霸王不僅心裡早就有了打算,而且也早就做了決定,大傢伙在這兒鬧得熱火朝天,果然不過是人家的消遣。

  「好吧,過來。」雲小鯊招招手,「過來嘛,你不是很想知道真相嗎?」

  「你們的真相根本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蘇曠冷冷道:「你看錯人了。」

  「我現在去甲板上曬曬太陽,想要替天行道的,嚴刑逼供的,看戲看熱鬧的,都只管放馬過來,失陪了。」他拂袖而去,一步步走向艙口,也不知是真醉了還是裝瘋,腳步還有些踉踉蹌蹌的。

  這個人囂張之極,要是不追上去,簡直就是直陳自己懦弱沒種。

  慕容璉珦提了口氣,但是慕容止卻顫聲叫:「爹,爹,我的手……我的手……」

  他的雙手和兩臂從剛剛解開時候的慘白變得烏黑腫脹,試圖挪動,但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他駭極:「爹……我的手……爹你殺了我!」

  慕容璉珦恨不得以身相代,他急忙抱著兒子,雙手急急搓著他的穴道,試圖舒筋活絡。

  蘇曠已經走得艙口,又站住,冷笑一聲,繼續大步向前,只是……又頓住,也不回頭,諷刺道:「再揉下去,那個畜生的雙手就真的要剁了。」

  慕容璉珦如夢初醒,忙拔刀在兒子手掌各化一個十字,小心摧動真氣,慕容止右手勞宮,左手中渚,漸漸流出紫黑色的淤血來……

  陽光下的大海無邊無際,那種望不到陸地的浩瀚給人強烈的壓迫感,無論什麼樣的蓋世英雄,只怕都難免要望洋興嘆,蘇曠忽然明白了那些人為什麼這麼害怕雲小鯊——在這裡,一切都要依賴這條船,喜歡不喜歡,高興不高興,都非得賴在人家地盤上不可——陸地上來的人,實在沒有幾個有骨氣跳進海裡的。

  海風一吹,酒醒三分,蘇曠忽然笑了起來,他自認素來是一個能把情緒控制得很好的人,行走江湖,不白之冤倒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是象今天這樣發作,還是頭一回。怎麼回事?這條船好像有種說不出的魔力,總把人內心中肆虐而任性的風暴鉤出來——是因為雲小鯊那種嘲笑的眼神麼?這女人的身上好像有種暴戾而野性的因數,在她的目光中,一切克制看起來都像是虛偽,一切溫和看起來都像是矯揉造作,她像是一隻嗜血的野獸,無形之中逼著人用同樣的強悍去面對,不然,就有可能被吞噬。

  蘇曠的心漸漸安定下來——不要忘記為什麼到這條船上來,他對自己說。

  慣有的溫和而坦蕩的力量再次主宰心魂。

  身後一片腳步聲,衣袂帶風聲,兵刃撞擊聲——怎麼又來了?蘇曠緩緩轉過身去,不要動手,他告誡自己,劍不虛施細碎仇。

  §第三卷 應笑海天 第八章 看碧波高漲

  一回頭,蘇曠也愣了,只見一群人拉拉扯扯,好像幾個人在勸阻慕容璉珦不要過來同自己招呼,又有幾個人在勸說那幾個扯著慕容璉珦的,「如何使得」、「萬萬不可」、「事急從權」……好半天愣是沒弄明白他們在吵些什麼。

  「蘇,蘇蘇……」慕容璉珦一張臉憋得通紅,這「大俠」二字,他是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

  蘇曠被他逗樂了:「蘇蘇?有話說話,別喊得這麼肉麻。」

  慕容璉珦更尷尬:「我,我求你就阿止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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