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蘇曠傳奇 | 上頁 下頁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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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枝不信:「這世上除了你我,還有誰會沙裡藏門?難道師父複生了不成?」 冷箜篌指了指入口,「大門就在那裡,你進去之後自然明白,又何必問我?」 沈南枝不再多話,收起一枚探針,將另外一枚微微彎轉,勾在石門上,從囊中抽出一卷皮繩,打了個活節,握著繩子,便縱身跳了下去。 蘇曠已經看得大開眼界,一見沈南枝跳下,也跟著跳了下去。 腳一落在實地,他就看見了一幅千手觀音的壁畫。 和絲帛上一模一樣的巨畫,高可達丈,衣著紋路,無不栩栩如生,頭頂上石門在緩緩關閉,觀音的頭深深垂下,嘴角笑容竟然詭異不可方物,眼裡的怨毒畢露,生生令人冷進骨頭裡。 「手……」沈南枝握緊拳頭,「你看她的手!」 ——絲帛上,千手觀音手心似乎有什麼東西,但是刺繡太小,看不真切。 但現在卻看得清清楚楚,數十個展開的手心上,都畫著一隻眼睛,一隻只冷冷的,血紅的,似乎千年怨鬼在地獄中遙望人世的眼睛。 蘇曠勉強笑笑:「好在我沒做過什麼虧心事,不然看這鬼畫像恐怕就要嚇個半死。」 冷箜篌遞過兩枚小石子:「你試試同時點她的左右雙眼。」 蘇曠不滿:「這種遊戲我十歲就玩過,什麼叫試試!」他說歸說,手上絲毫不敢怠慢,走近兩步,中指輕彈,石子「嗒」的一聲輕響,直擲在觀音雙目之上。 石像裡的千手觀音,居然猛抬起頭來。 那是張什麼樣的臉呵?眉眼唇鼻是精緻甚至文秀的,但眼神和嘴角全在扭曲,好像看過世上最醜惡的一幕,背叛、淩辱、絕望,而後正微笑著復仇。 「裝神弄鬼。」沈南枝解釋道:「不過就是一枚石珠轉得快了些,把另外一面轉到這邊來——小心,門要開了。」 話音未落,石壁緩緩移開,露出一條漆黑的甬道來。 一點光,從極遙遠的地方驟然照亮整個甬道,粗糙的石面棱角鮮明,壁上鑿了一個個石龕,定睛望去,石龕內……石龕內…… 石龕內本來應該是賞心悅目的,都是女孩子,儘管她們穿著觀音的白衣,坐在金色蓮台之上,但一眼看去,還只不過是些半大的,正在成長和開放的妙齡少女。她們每個人的肋下,都「長」出了七八隻手,在白衣掩映下,活物般地動彈起來。 蘇曠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真的能見到活生生的千手觀音。他的眼睛幾乎不受控制地盯向那些女孩,那些多出來的手臂看起來那麼鮮活——有的膚色偏暗,肌肉結實,那手的主人應該在家中的小院就著井水洗衣勞作;有的十指修長,纖嫩如蔥,那手的主人好像應該彈彈琴,吟吟詩,逗逗鸚哥;有的指甲塗著鮮豔的鳳仙花汁,那樣的手臂,應該在某一個月色醉人的夜晚,縈繞在情人頸間……可是,這麼多手臂如何集中到了一個人身上?那些本應承歡膝下的女兒們呢?那些鄰家少年心儀的青梅竹馬呢?她們去了哪兒? 蘇曠知道自己不應該憤怒,但他本來就不是定力極強的人,此刻他的胸膛更幾乎被怒火填壅,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手,甚至想要殺人——想要殺了那個幕後的、一手籌畫了這一切的惡魔。 「觀音千手千眼,普渡眾生,爾等邪魔歪道,還不速速束手就擒?」甬道盡頭的光源處,昔日騎白駝的少女也端坐在七彩蓮台之上,蓮台緩緩移了過來。 沈南枝捏了捏蘇曠的手,斬釘截鐵:「我陪你打。」 他們都已經一觸即發。 少女話音一落,甬道兩邊觀音扮相的女子們已經一起揚起手,紛紛揚揚五彩花瓣灑遍甬道,少女大喝:「冷師姐,你私帶外人驚擾觀音法駕,還不動手?」 蘇曠還沒來得及回頭去問冷箜篌,眼角的餘光掃到她袍袖一揮,只覺得腳下的大地已經塌陷,整個人也隨之落了下去。 沈南枝緊隨其後跌落了下來。 蘇曠已經來不及再做反應,劈手抽出衣襟中沈東籬的劍,抖手全力一刺,赫然入石三分,他頭下腳上左腳勾住劍柄,右手一撈,已經拉住沈南枝,此時頭頂的地面又已關閉,只有幾朵花瓣,依然悠悠飄落下來,蘇曠雖然不知那是什麼東西,但是這裡落下的花瓣,總不會是易於相處的東西。寶劍入石本就不深,何況掛了兩個人的重量,蘇曠不敢輕易躲閃,只鼓足一口真氣,將花瓣吹向兩邊去。 沈南枝大驚失色:「蘇曠,吹不得!」 只是說時已晚,蘇曠的左手終究是廢了,哪裡還有閃躲餘地?他右手猛力一提,將沈南枝提上,右臂一環抱在懷中,那五彩落花被真氣鼓動,劈劈啪啪爆裂開來,蘇曠只覺得後背一陣劇痛,也不知是什麼已經刺入體內。 「蘇曠!」沈南枝大叫,這裡也不知什麼地方,回音大得驚人,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蘇曠吸了口氣:「南枝……你實在是太重了……嘶——受傷沒有?這鬼地方真是邪氣!」 沈南枝伸手摸了摸石壁,滑膩膩全是青苔,絲毫不能著力,想必此處還有水源,不然怎麼會有如此之大的濕氣?她接著伸手摸了摸蘇曠的背部,觸手濕漉漉一片,血腥氣十足,想是花瓣之中藏有炸藥,不知喂毒了沒有。 「放開我!」沈南枝微微掙了掙。 蘇曠一急:「南枝,不許輕舉妄動,我們一定出得去。」 沈南枝啐了一口:「我呸,玩機關的祖宗在這裡,我們當然出得去!」 黑暗之中也不知蘇曠臉紅沒有,只依言放開手,沈南枝展開壁虎游牆,向頭頂石門摸去。 「這裡的機關實在精巧,當真是不在我師父之下,好在千手觀音人手不太充足,門樞就這麼露在外面,我們還有機會——蘇曠!」沈南枝急急將一根皮繩掛上銅樞,將自己匆匆固定,伸手去拉蘇曠,發覺他昏昏沉沉,渾身一片滾燙,只是右手死死握住劍柄,人懸在半空,隨時就要掉下無底的深淵去。 沈南枝拉過蘇曠,摸出一小瓶藥水,塗在青苔上,拔劍一擊,火星閃處,石壁上燃起陣幽綠色的火焰,火光映照下,只見蘇曠牙關緊咬,臉色已是慘白。 二人就這麼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在空中悠悠晃晃,沈南枝撕開蘇曠背後衣裳,倒抽了口冷氣——五彩落花之中,明明藏著蝕筋斷脈的劇毒藥物,但蘇曠衣上不知何時灑了層白霜,藥粉大半未能傷及,只是**中炸藥還是打得他背後血肉模糊,幾粒鐵砂嵌在傷口中,白霜正緩緩褪色,逐漸便要毒發。 知道毒物,沈南枝放下一半心來,先取出幾丸解毒藥捏碎灑在創口之上,又摸出把小小銀刀,將肌肉中帶毒鐵砂一粒粒剜了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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