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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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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煉皺眉道:「這時候喝酒恐怕不好吧……」李靖打斷了他,親自捧過一袋烈酒,一口一口喂咄苾了下去。 喂了三四口,李靖做勢欲停,咄苾卻堅決又下令道,「酒!」 一袋酒灌下,咄苾才漸漸恢復了生氣。他看著李靖,嘴角的微笑一點點揚起——李靖若是出現在這裡,就只能說明一件事情,朵爾丹娜安然無恙了。 李靖扔開空酒袋:「咄苾,此時人馬俱全。燕雲已經傳命噶裡七部星夜趕往阿達裡的王帳。我若是你,就趁機借風雲盟之力,一舉奪了可汗的位子,機不可失,你——」 咄苾看了他一眼:「不必!」 李靖奇道:「為什麼?難不成你要等他們除了你?」 咄苾哈哈一笑:「他們既然沒有殺我,我自然不會逼他們……大哥,大哥,他既然連做這等狠事也要求全,這可汗的位子讓他坐幾年又如何?」 李靖遲疑道:「你……難道是想等二王子動手?」 咄苾微微搖頭,雖然雙手還被緊縛在身後,但已恢復了不可一世的自信和驕傲。 他回頭,正迎著李靖的目光,同樣的深不可測,再不復洛陽城外初識的真摯熱誠。 李靖的神色慢慢有了躲閃,咄苾的目光裡卻是無比的鎮定,似乎已穩穩地控制了主動:「李靖,多謝你救我,特勤大帳已經不遠,我這就去找大哥……嘿嘿,敘敘舊。」 李靖道:「你身上還帶著這勞什子……」 「不妨事!」咄苾雙腿扣馬:「我去問大哥要鑰匙!」 戰馬吃痛,揚長而去。 咄苾依然赤著上身,縛著鐵索,卻似乎披掛著帝王的袍服冠冕。 李靖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心頭忽然投下了一個巨大的陰影:「這個人……希望他是我的朋友,不然的話……」 忽地,只聽風雲盟眾一起大叫,聲音中滿是驚喜:「狼煙,是噶裡七部的狼煙!」 李靖收回了目光,茫茫戈壁,數十股狼煙直上雲霄,在鉛灰色的蒼穹上塗滿了殺氣。 青氈大帳內,大王子阿達裡正在焦急的等待。 剷除了那個最危險的對手,可汗的寶座當可無憂。 腳步聲急促的傳來,門口的侍衛失去了禮數,一頭沖了進來:「報——噶裡七部已經對大帳形成合圍之勢!」 阿達裡心中一驚,冷汗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嘴唇一顫:「誰!誰走漏了消息?」 「報——咄苾特勤求見!」一聲更急促的通報,後一名衛士險些撞在前一個的身上,兩人面色都有些發青,面面相覷。 帳下侍從一起亮出刀劍,阿達裡的臉色已經蒼白,聲音中有壓抑不住的恐懼和焦慮:「沒有得手,不可能!他……帶了多少人?」 那侍從喘息著回答:「他孤身求見,而且,還綁著鐵索!」 阿達裡松了口氣:「讓他進來!」 帳內一片昏暗,兩排刀鋒閃著幽冷的光,每個人都在盯著入口,看那個傳奇中的王子——天驕咄苾。 咄苾大步踏了進來,結實的肌肉被鐵索勒出道道血痕,但面上卻是滿不在乎的從容,他走到正中雙膝跪倒:「罪臣咄苾見過大哥。」 他喊的是「大哥」,但口稱「罪臣」,分明是覲見可汗之禮。 阿達裡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付,起身道:「你……你……」 咄苾跪在地上:「咄苾有幾句話,要對面說上一說,請大哥喝退左右。」 阿達裡一陣猶豫,畢竟是兄弟手足,他委實不願意被咄苾的氣焰壓了下去。但是面對這個雄獅一般的年輕人,他又確實不放心。 咄苾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依舊拜伏於地:「大哥若是擔心小弟有什麼不軌,不妨再加上點什麼桎梏。」 阿達裡臉上紅紅白白,但還是揮了揮手,幾個下人帶著刑具一湧而上,將咄苾鎖在帳角鐵欄之上。手下侍從才一一退下。 咄苾心中一聲冷笑,這等的膽量,也敢在草原上稱雄。 阿達裡窘道:「也不是我信不過你,只是……」 咄苾緩緩道:「大哥不必再說,小弟明白!不瞞大哥,這次小弟脫險,是倚仗風雲盟朵爾丹娜的力量。」 阿達裡頓足道:「果然是她!」 咄苾盯著阿達裡的臉色,笑笑:「剛剛脫困的時候,小弟也曾經想過與大哥一爭,只是……」 阿達裡面孔一板,問:「什麼?」 咄苾被鎖得不能動彈,面向著帳頂,歎道:「只是當時我在馬上,聽到了一個漢人說的一番話,他說『蠻夷胡人,果然是不堪一擊,看我手刃胡虜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哈哈,突厥雜種,當真徒有虛名』!」 咄苾那聲「哈哈」學得惟妙惟肖,當真將李靖不可一世的神態活畫了出來,但是說到「突厥雜種,當真徒有虛名」時,牙縫裡不由得露出一絲狠意,「大哥,自從楊堅使奸計離間我突厥,國內四分五裂,沒有一天不見戰亂,那些漢人蠻子視我們如豬狗,我們卻還要年年稱臣,歲歲納貢——如今好不容易我們又興盛起來,難不成又要內訌不成?大哥,殺了我,突厥兵力只怕要折損五成,這樣的可汗,你做了又有什麼意思?」 阿達裡的神情若有所動。 咄苾又歎了口氣,「我記得有一首歌子,這樣唱: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無生息;亡我胭脂山,使我婦女無顏色……漢人從來都想著染指大漠,大哥,你真要遂了他們心意不成?」 他的歌聲並不怎麼動聽,卻是慷慨悲涼。阿達裡低下頭,眼光閃爍。 咄苾看他面色已有所活動,繼續勸道:「大哥,楊堅他確實是個人才,文治武功為一世之雄,但兩個兒子卻沒有一個成器……假以時日,天下必然大亂亂,又有什麼力量抵得上我突厥百萬雄兵。到時候我保大哥混一海內,直取大興,洛陽,做個四海歸一的天可汗,豈不是比此時手足相殘強上百倍?……大哥,你若一心殺我,咄苾並無怨言,自會傳令所屬各部統一聽大哥調遣……我們只怕兄弟一戰,突厥國內死傷過半,自此再無復興之日啊!」 阿達裡的手心滿是汗,咄苾雖然說話像唱歌一樣動聽,但噶裡七部虎視於外,又怎麼會「歸順」於他?只是剛才那一番話,也確確實實說到他心裡,他緩緩點頭:「好……你要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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