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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刷」的一聲響,似乎是衣袂帶風之聲,霍瀾滄當即站定,凝神細聽了半刻,這才繼續前行。

  「嘿嘿,嘿嘿。」一個尖細的女子聲音響起:「久聞鐵肩幫霍幫主豪氣干雲,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是也不過是個膽小女人。」

  霍瀾滄淡淡道:「怎麼?這條路上竟然是你守衛麼?沒想到我運氣還真是不錯。」

  話音才落,灌木中直起了一條身影,霍瀾滄有點欣慰,但又有點失望。東瀛的忍者,本不應該選擇這樣的時機和她面對面交手。

  白描牡丹一樣的臉龐,半垂著眼簾時溫順恬靜,完全掙開時又帶了絲兇狠。霍瀾滄冷冷看著她,看著她眨著眼睛,神情變幻不定。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面,但是彼此帶著極深的憎惡和狠意。

  她在等,霍瀾滄卻再也等不下去了,她沒有時間。

  流星錘已經出手,幾乎與此同時,小林徹子的指尖也閃出了鋒芒。

  女子防身的袖劍和威猛第一的流星錘一動上手,果然吃力三分,霍瀾滄弓馬多年,這一副流星錘早就使得如臂使指,變化萬千,打定主意早早解決眼前的女人,儘快闖出臺州。

  小林徹子將身一折,從漫天的銀光中抽出身來,手中劍已經向霍瀾滄直刺過去,冒著被鉸鏈纏到的危險。

  霍瀾滄不由得奇怪,眼前的女人似乎對她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招招向著要害招呼,不求守、只求攻,短刀如同霰雪無垠間的道道閃電。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兩個人畢竟都是女子,大刀長槍的硬功夫總不能夠得心應手。小林走了輕靈戾厲的一途,霍瀾滄卻是硬生生借力打力,用柔繯之氣馭使雙錘。

  劍錘一交之際,霍瀾滄輕叱一聲,手下已不留情,真氣直貫錘鏈,左手劃圓右手直擊,雙錘一柔一剛,向著徹子小腹直擊,徹子堪堪一閃,霍瀾滄一掌劈在錘鏈之上,雙錘一錯,閃電間又逼上來,未到小林招式用老,左錘已經撤回,自腰際一環,從右側飛出,雙錘豎直如棍橫擊而止,掌風隨錘急弑。只聽「登」的一響,小林徹子手中短劍已被錘頭擊飛,無奈之際,二人已對上一掌。

  若論及內力,霍瀾滄實在已經是中原武林女子的翹楚,這一掌擊出,神完氣足,小林當即便是一個踉蹌,向後退去。只是霍瀾滄哪裡還容得她退?輕輕一撥,流星錘如黑白無常空中交錯,攔腰卷了過去,這一卷若是落實,小林徹子只怕腰脊當場便要折斷。

  只是幾乎在此時,霍瀾滄背後一縷勁風也已襲至。好個瀾滄,情急之際,右腳一頓,整個身子向地面直倒,幾乎和地面平行。只是在欲觸地之時,單掌一按,又硬生生扭起身子,腰勁之韌,著實令人咋舌。

  待到變招已畢,她才發現,背後那人內力並未全發,顯見也是只求救人,無意傷敵。

  「嘿嘿」,霍瀾滄眉眼一橫,抄鏈在手,已轉過身子,直面二人,笑道:「小林兄妹雙雙而至,霍瀾滄領教。」

  身後那人,正是小林野,手中一柄烏木鎏金劍鞘半劈半刺,蓄勢待發——難為他攻城多日,一襲白衣竟還是如雪。他低聲道:「我素來以為徹子的武功在女子之中已不做第二人想,沒想到……沒想到……」忽然聲音一揚:「中原武林,當真藏龍臥虎,一介女流,也有這等身手。」

  「少廢話。」霍瀾滄眉頭一皺,道:「一塊兒給我放馬過來!」

  小林徹子臉上有些難堪,她自幼隨兄長縱橫關東列國,罕遇敵手。沒想到先遇寂寞,後遇瀾滄,竟然是戰無不敗,心中自信當即打了一個大大的折扣。而此刻霍瀾滄神采飛揚,即使以一敵二也毫無懼色,她竟多少有些自慚起來。

  「霍姑娘」,小林野按捺心中怒氣,這麼些年來,還沒有人敢叫他兄妹二人並肩出手,他徐徐道:「霍姑娘,我無意與你為敵,只要你——」

  霍瀾滄卻是直接打斷,毫不留情:「嘿嘿,你也配和我談條件?」雙錘輪轉,已成太極之勢。她挺身而立,雙錘愈轉愈急,眼見一擊之勢必如雷霆,小林野也不敢輕敵。

  霍瀾滄目光一瞬,流星錘出手,但竟是向身後直飛過去,那小林野一柄劍如滿弓之印,一旦觸動如何能停?幾乎在同時向她喉間刺來。霍瀾滄料定變招,右掌纏出,使得是金絲擒拿手扣向小林野腕間關寸之處,足下卻是連環雙踢,直攻小林徹子下盤——她這一招,使得極妙,小林徹子十年練劍,練的是輕靈詭異一道,加之扶桑女子必求端莊,出手也不敢太過沒了儀態,天長日久,下盤功夫卻是稀鬆下來,霍瀾滄這雙腿踢到,她不假思索向後直退,一躍之間,已經退出丈外。

  小林野何嘗不是大吃一驚,即使京冥也絕不敢第一招就上手奪他的劍,他第一劍刺出不過用了七八分力氣,一來要試試瀾滄功力深淺,二來念在京冥故舊之情,終不想傷了他心上人性命,只是此念一動就落了下風,霍瀾滄爪到時腕間一酸,險些躲閃不及被她搶了劍去,饒是如此,半個手臂還是陣陣發麻,小林野暗道一聲慚愧,雙手穩穩握著劍柄,再不敢存半分輕視之心。

  幾乎就在此刻,适才激射而出的流星錘被一股大力打了回來,比起去勢竟威猛十倍,呼嘯有聲,霍瀾滄不敢硬接,先是輕輕一掌劈出,將那來勢阻得一阻,這才左手一探,將流星錘接了回來,只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大力順臂之上,胸口一陣煩惡,周身跟著就是一晃。

  樹後那人卻不禁「囈」了一聲,似乎是驚訝霍瀾滄激戰之餘還有這等耳力,贊道:「瀾滄,好身手,果然不愧是霍天河的女兒。」

  說罷,他已慢慢走了出來,端的是好整以暇——霍瀾滄面上不動神色,胸口卻似乎被重錘一擊——那赫然便是火鷹。

  霍瀾滄抬起頭,四處看了看,天臺山麓,枯黃之中一片鬱鬱蔥蔥,雖是隆冬,卻有著點點怒綠迸出歡顏。她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有些心酸——今天,有這三個人在這兒,她霍瀾滄就算三頭六臂,也斷不能逃生了。

  小林野的面上微有羞愧的神色,徹子臉上卻是既興奮又怨毒,只有火鷹,依舊如同一塊萬年的玄冰,絲毫看不出喜怒的端倪。霍瀾滄有千言萬語想要質問叱駡,臉上卻只是微微一笑,雙眉挑起,竟是不可一世的睥睨傲視,淡淡道:「你們三個,並肩子上吧。」

  至此,她反而將逃出報信的念頭徹底滅絕,鬥意更盛,雙錘一左一右嚴守門戶,儼然有了百萬軍中十蕩十決的威嚴。

  即使是火鷹,也不由得為她氣概所震,他素來只忌憚京冥一人,卻沒想到今日和霍瀾滄對面之時,也有了敬畏之心。

  「瀾滄」,火鷹笑笑,似乎並不急於動手:「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也來了?」

  霍瀾滄這次連笑都懶得笑了,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當然,我為什麼來倒也不用知會你。」火鷹的嘴角勾出一絲惡毒來:「但是有件事,我一定要你知道。」

  霍瀾滄終究還是好奇,沒好氣道:「有屁快放。」

  火鷹又走上前一步,這次離霍瀾滄不過五尺之遙,他壓低了聲音道:「霍天河,是我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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