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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京冥,你管事還真多!」一個極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京冥身子向左一側,回頭看時,只見一條黑影遠遠遁開,再回過頭來,盧媽媽撲在地上,背後上已插著一枝袖箭,眼看沒了氣息。

  京冥不假思索,一掌震開盧媽媽身後窗子,騰空躍了出去。

  窗外就是秦淮河,只是射箭的人絕想不到京冥居然看也不看就直接奔出,一驚之下,急急駕著小舟離開。

  京冥心中已是怒極,這一躍之勢宛如雷霆,橫空一轉,那人還沒回過神來,京冥已經落在小舟上。小舟立即重重一晃,掌櫓之人轉過頭來,眉清目秀,正是盧媽媽口中那個又溫柔、又可愛的女孩子——小林徹子。

  小林確實沒想到京冥動作快到這個地步,但也絲毫不懼,雙手寒芒一閃,兩柄短刀直刺過來。

  「找死!」京冥手下毫不留情,不閃不避,空手直入小林空門,立掌如刀,小林急躲已來不及,曲池穴被掌風掃中,左手短刀落了下來。

  京冥左足一踢,右手接刀在手——他恨極眼前女子亂殺無辜,三刀斜劈,罩住上中下三路空門。

  小林徹子見京冥面如寒霜,心內微生懼意,只是她自小除了兄長,也沒敬服過什麼人,咬牙挺刀迎上,這一回招招小心,絲毫不敢大意。

  京冥「哼」的一聲,手中一柄短刀越來越快,當當當當一連四刀,一氣劈出,比起尋常人一刀只快不慢。小林本想找他空門,但見京冥只攻不守,出手既重且快,刀刀殺著,絲毫沒有罅隙可尋,轉眼間二人已過手四十餘刀,京冥一式快過一式,一刀狠過一刀,身法隨刀式而轉,如水銀瀉地,綿密鋪陳,小林居然無一招還手之餘力。

  小林雖是女子,但武功之高,不讓鬚眉。但是伊賀劍術講究輕靈穩准,京冥這一路快攻純屬陽剛,小林只覺得似乎一刀刀似乎都撞上生鐵,手臂酸麻之極。京冥趁勢一刀斜挑,小林一口真氣沒轉過來,手中刀已被挑上半空,京冥的刀尖正指著她面門。

  「我欠小林一條命,今天就饒你一命,廢了你一身功夫,免得你作孽!」京冥冷冷道。

  「你們鐵肩幫不也是殺手出身?」小林向後退了一步:「你以為你是武士麼?」

  「哼。」京冥刀鋒隨之逼上:「鐵肩幫決不會對一個不會武功的老太婆下殺手,我只要你一身功夫,已經是寬大之極。」

  小林徹子冷笑:「你做夢!」她左手一晃,一片淡紫煙霧彌漫,人影在刹那間消失。

  京冥嘿嘿一笑,人已穿過煙霧,直接躍入水中,借著一躍之力,直追前面的小林徹子。他自小海島出生,瀾滄江畔長大,一身水性之精純,猶勝陸上功夫。何況明教密宗心法本來就講究陰柔一路,借著水力,幾乎不受阻礙。

  小林還沒來得及逃出多遠,身後掌力又到,無奈之下,她一刀又揮了出去。

  京冥身形一扭,右手探出,扣住小林脈門,用力一扣,將她右臂扭過身後,小林吃痛,啊喲一聲,已喝了兩口水下去。

  二人離岸不遠,京冥劃了兩劃已到岸邊,將小林提了上來,冷冷道:「小林姑娘,不巧的很,在下對貴國功夫向來都有些好奇,這門隱術,我倒也見過幾次的。」

  「你……你要怎麼樣?」

  「和剛才一樣,要你一身功夫。」京冥右手之上,已密佈真氣。

  「好!你動手啊!」小林挺起胸膛,素來嬌怯怯的眼睛滿是狠意——雖然是隆冬天氣,小林卻只穿了件罩衫,剛才在水裡一被浸透,整個身材幾乎都勾勒了出來,胸膛幾乎要把衣襟撐破。

  六道堂極少和女子打交道,京冥更是從未遇見過小林這樣的女人,滿蘊真氣的手掌一頓,竟不知如何下手。

  「你打呀!」小林向前逼近了一步。

  京冥又是一聲冷哼,右掌輕揮,一記耳光落在小林臉上。啪的一聲脆響,小林玉雪般的面頰上,頓時多了五道指痕。

  兩道勁風破空而來,一左一右襲向京冥左右兩肋,隨後一聲怒喝:「住手!打女人算什麼男人?」

  這兩道勁風來得極快,京冥躲閃已經不及,只得身形一傾,向前直撲,身形與地面幾乎平行,勁風過頸而去,才手一按地,直躍起身來。

  只這一閃,左右兩乘快馬已經掠過,左邊騎士伸手將小林提到馬鞍之上,哈哈大笑道:「京冥,我們的恩怨,請到台州算吧!」

  看著三人絕塵而去,京冥忍不住冷笑——這就是東瀛人的道義?打女人不是男人,背後放冷箭倒是男人了。

  而且,小林徹子畢竟不該殺了盧媽媽滅口的,盧媽媽本來倒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小林這一動手,卻證實了京冥的揣測——他從來就不相信,當年武田曻家來到中國只是為了看看碧岫或者遊山玩水。

  他的推測如果沒錯,那個人的罪責又多了一宗——

  宋世常頭顱中取出的密報像是刻在腦中一樣,京冥的拳漸漸握緊,血紅的小字在眼前浮現:三十五年,火鷹支使程鈞、謝文二人,于霍幫主酒囊中下幻劑共十七次,武功片刻盡失,旋解。

  在戰場上,武功盡失片刻是什麼下場?

  京冥一直都想不通,師父怎麼會被一個普通錦衣衛斬殺,但是無論他用什麼方法,都測不出蹊蹺之處,直到那一刻才終於明白。十七次幻劑,終於有一次碰上了錦衣衛的圍剿,這樣的下毒,著實算計得滴水不漏。

  火鷹就是為了這個殺了宋世常滅口的吧?只可惜天網恢恢,他偏要程鈞謝文二人將人頭帶到他面前,不然,自己恐怕已經是泉州海邊樹林裡的一具屍首了。

  天網恢恢,火鷹,天網恢恢,你我都躲不過的……京冥不知在對誰輕輕說了一句。

  §下卷 第二十五章 何日暖風曛

  今年冬天,北京城分外的冷,籠在袖子裡的一絲熱乎氣也變成了刺骨的寒意,凍得人心口兒發疼。

  偌大的庭院,青磚紅瓦頗為錯落,看起來頗似王侯將相設下的外宅,富貴氣不敢太過張揚。

  已是子時,牛角蠟燭依舊照得一屋宛如白晝,書房裡做著三人,正中一人黑衣大氅,正是火鷹。

  「徐大人……」他雙手托起一個尺餘的信封,神色也是極其鄭重,遞到面前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面前:「此物一出,大事也就定了。」

  那老者乾咳了幾聲,將信封接了過來,隨手按了一按,又打開瞧了一眼,口中道:「下官……」

  只是一個「官」字沒有說完,火鷹就立即擺了擺手,屋裡頓時一片寂靜,唯有牆角悉索之聲,越來越響地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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