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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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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冥慘笑一聲,每日比完劍,他卻是太過疏忽——只是那毒下的無色無味,他無論如何也不好當著小林的面驗毒。現在高手環伺,京冥握緊了手中的流星錘,若是那些人有生擒他的打算,無論如何,還是來得及一死了之的。 「瀾滄那一耳光,挨的真是冤枉。」京冥苦笑著搖了搖頭,全力調理內息。 武田義信見他這個情形還能笑得出來,大為奇怪,他向前一步,肋差又舉起:「小林,我沒有下毒,但是……我決不能放他回去。你讓開!」 小林野手中無劍,虛空捏起一個劍訣,右掌單立如刀,一字字道:「徹子,你若是還認我這個哥哥,把解藥給我,然後你們怎麼動手,誰勝誰負,我一概不管。」 「可是,他服了七天的藥量……」徹子咬了咬嘴唇:「哥哥你也知道伊賀的『素魂』,即使有解藥,也要七天才能解啊。」 伊賀忍者擅用的「素魂」,是極其精確的慢性毒藥,莫說七天,就是一個時辰也早不得,晚不了。 武田幾乎失去了耐性:「小林,我退一步,現在抓了他,我保證事情結束以後放他走,如何?」 徹子連忙點頭:「是啊,哥哥你也要為太郎想一想。」 小林野的目光,已經開始遲疑——他是個劍客,這些複雜的事情,本不在他高傲不羈的胸懷裡。 「哼,你們以為我京冥是什麼人?」京冥竟然搖搖晃晃向前邁了一步,站定之後,身形挺拔,哪裡還有一絲中毒的跡象,朗聲一笑:「徹子小姐,伊賀的毒藥不過如此而已!」說罷,雙臂一振,足尖輕點屋脊,竟然躍了出去,身形瀟灑,如同一朵青雲。 「誰也不許動!」小林野上前一步,擋在武田追出的腳步前! 「不可能……不可能的!」徹子大睜著眼睛,「素魂」流傳已有百年,從沒聽說過中毒的人還能使出內力。 小林野緩緩吐了口氣,方才也只有他一個人看見京冥在暗暗調理內息,這一躍,怕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了。 只是他們確實不知道,京冥動手的經驗雖然未必最豐富,但受傷和逃命的經驗,可能卻是無人可以比得上的。 「算了!」武田終於恨恨一跺腳:「走!龍本帶來了兩千精兵,我們商量一下,怎麼打好這一仗!」 這次再沒有人反對,幾個人魚貫走入後面的禪房裡去。 武田終究沒有追出,確實是個錯誤,只要他翻出這個屋脊,就能看見京冥已經伏在牆角,再也沒有一絲力氣——伊賀的至毒「素魂」,並不是吹噓來的名聲。 聽見那些人終於走遠,京冥才敢出了一口氣,他咬了咬牙,盤膝而坐,緩緩催動內息,將适才封入丹田的毒性運行全身——他體內早有了天下第一奇藥的輪回散吊命,一個周天下來,「素魂」的毒性一分分被輪回散吸收進去,适才無影無蹤的內力也漸漸回復了過來。 中一次毒也是中,兩次毒也無所謂;活十年也是活,活八年好像沒什麼區別。京冥扶著牆壁,慢慢站起,苦笑著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凜冽的空氣,好像在嘲諷著自己。 「還有什麼,一起放馬過來好了!」良久,他將那口濁氣用力吐出,一手摸了摸腫脹烏紫的臉頰,一手猶自提著那險些要了他性命的流星錘,大步向寺外走去。 §下卷 第二十二章 高唱狂歌路不定 泉州地處閩南,頗為信奉海神媽祖。有明一朝,以天妃宮為主,大大小小的海神廟散落在大大小小的漁村裡,祈風,求平安,將一家的幸福合盤託付給數百年前那個淡然從容的年輕女子。 三縱六橫的獨特標誌,淺淺刻在岩石的邊隙處,指引著八閩弟子前來參見幫主。 京冥修長的手指輕輕掠過最後一道橫線,忍不住輕笑了一下——只有霍瀾滄,才會一個不耐煩,把最後一條線刻的如此之重。 十六歲那年,霍瀾滄就曾經氣鼓鼓地對他說:「京冥,給我改了,每次要化這麼多條線,你煩不煩啊!萬一哪天我心情不好,少劃一道杠,你不就全亂了?」 他苦著臉,不知如何回應小師妹這突發的孩子氣,三義六堂都有各自的手法,這個小小的符號幾乎可以傳達出所有簡單的資訊,怎麼能因為麻煩就更改?左思右想,他詭異地笑了笑:「喊我冥哥哥,喊我一聲,你說怎麼改,我就怎麼改。」 「呸!」霍瀾滄輕嗔著,眉裡眼裡還滿是少女爽朗的笑容和爽朗的憂愁:「誰跟你哥哥妹妹的,我現在是幫主,你這不是招人笑話我麼?」 「是是是……」京冥連忙躬身一禮:「幫主容稟,屬下不過是希望幫主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喊一聲而已。」 「油嘴滑舌」,霍瀾滄果然被逗得咯咯嬌笑起來,但只是一瞬,便又收了笑臉:「好啦,師兄,我知道你是哄我玩,只是、只是爹爹屍骨未寒,我哪有心思……」 「好了好了,等你想喊的時候再說,冥——師兄等你。」 臉頰青腫的幾乎可以用餘光看見,京冥的手指無知覺地在那最後一道線上摩挲,莫名的感傷和恐慌充斥心田——她,她還會記得我在等麼?那一聲親昵的呼喚,好像永遠只屬於孩提,我等了很久、很久了罷。 「京堂主!」一個人影匆匆奔到:「來了怎麼不進去?幫主等了你一夜了。」 「你也來了。」京冥眼中漸漸漫溢的感傷瞬間變得冷淡如昔:「鎔鈞……辛苦了。」 「堂主,快些吧。」杜鎔鈞向海神廟裡匆匆掃了一眼。 「怎麼?」京冥遲疑了幾次,還是忍不住問:「她……她還在生氣?」 杜鎔鈞實在沒想到京冥會問自己這個問題,驚詫了片刻,搖頭:「我說不清……堂主自己去看罷。」 京冥點了點頭,舉步前行,忽一轉思,又把手裡流星錘遞給杜鎔鈞,將身上那件滿是泥汙和血跡的罩袍脫下,微微整了整長髮,這才大步走入海神廟中。 一邁入廟中,京冥不禁皺了皺眉——小小的海神廟,竟然站了個密密麻麻,足足有二三十號人,三義六道的堂主赫然在目,鐵肩幫複幫以來,還沒見過這等陣勢。 幾乎與此同時,所有人也都在看著他——京冥在江湖上儼然已是鐵肩幫的化身,只是見過他真容的,也不過二三個人。他這回一走進來,右臉淨白如處子,左臉卻是青紫了一大塊,看上去極是詭異,本來鴉雀無聲的廟殿,不禁傳出低低的詫異聲。 京冥眼光從眾人臉上一掃而過,小小的喧鬧即告平復。廟堂正中,海神的雕像之下,霍瀾滄含威而立,寶相莊嚴,與那媽祖林默娘,依稀相似。身後一左一右站了兩個老者,京冥一時也想不出是誰來。 「京堂主,痛飲達旦,好不痛快啊。」霍瀾滄冷冷道。 「瀾滄你——」京冥從未聽過她這等口氣說話,一急之下,竟不知如何分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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