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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足尖在船頭一點,右手已奔入客艙。

  這船中等大小,正中的大艙裡,或坐或臥著七個扶桑的劍客,本來目光都釘在兩個女人身上,右手這一闖過來,就開始冷冷地盯他了。

  「創」的一聲,離他最近的武士慢慢拔出一把刀來,蛇行的肌理,彙聚成一點的刀眼,血槽微微染著青光,端的是上品。

  「出去。」他漢話說的雖然不好,言語間的蔑視卻絲毫不因語調的生硬有所影響。

  右手長這麼大,何嘗受過這等輕蔑,即使鐵肩幫的人,也不過視他如寇仇,但只要聽見「右手」二字,還是如臨大敵,戰戰兢兢。

  「好刀……」右手微微的沉吟,「只可惜……」

  幾乎是在武士揮刀的瞬間,右手的雙掌也拍出,左手拍在刀刃上,右手斜拍在另一側——一聲脆響,無堅不摧的武士刀竟然被肉掌拍斷了。

  右手的神色極其詭異,那武士嚇了一跳,身後本來漫不經心的眾人也慢慢爬了起來,紛紛拔刀出鞘。

  「好!大爺就教訓教訓你們!」右手幾乎是剛才一模一樣的一招揮出,那武士的右臂象斷刀一樣飛了出去,右手隨手接下半截刀鋒,身形一轉就向後面七個人攻去。

  「當」,一聲脆響,七人中的一個黑衣人雙手揮刀,竟然接下了他這一擊:「閣下好辣的手,好……我就來看看中原武林究竟什麼水準罷……」

  這一式神完氣足,和剛才的膿包幾乎天壤之別。

  一招過罷,右手才看清了他手裡的太刀,條紋是漂亮的閃電紋和水波紋,赤銅魚子地金菊鐔,表面開著單血槽,內裡開雙血槽,只可惜看不清刀莖上的銘文,但猜也猜得出系出名家。那黑衣人似乎根本沒有看見受傷的武士,只低低地開口:「你有本事,就把這把刀也拍斷吧……」

  這把刀,估計他是愛如生命了。右手忽然起了幾分惡作劇的意思,「呸」的一口,將一口痰液吐在那精美的太刀上,哈哈一笑:「彈丸島國,也敢在我面前賣弄。」

  那黑衣人果然氣到發暈,猛地抬起頭來,眼裡竟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右手忍不住又是一聲冷笑,這樣的對手氣勢雖足,既不會變通又沒有巧力,雖然刀法不錯,也不過是不錯而已。

  「右手大人住手啊!」忽然,船艙後匆匆忙忙跑進來一個漢人,奔到右手面前,臉色已經發青,壓低聲音:「他們都是太師的客人,大人你怎麼能動粗?」又轉身向那黑衣人說了幾句話。

  黑衣人也不理他,繼續持刀,依舊用極其清朗的漢語道:「這一回,就算老師的要求,我也不管了!這個畜生,他侮辱了我的刀。」

  右手本來已經強自按捺下火氣,聽見「畜生」二字,索性惡人做到底,刷刷兩刀左右斜劈了過去,怒道:「我今天陪你玩玩刀……」

  一邊的霍瀾滄看的極其入神——無論右手,左手,火鷹還是京冥,動手都極其靈活,因地制宜,因勢利導。左手和火鷹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但這個右手今天卻讓她見識了真功夫。

  只有半柄斷刀,但絲毫不影響他漂亮完美的弧線,幾乎只有三招,就立即分出來高下,身邊的武士已經躍躍欲試,而那個沖作翻譯的漢人早已急的滿頭是汗,一轉身,又奔向船尾。

  「呀!」「呀!」黑衣武士一連七刀劈出,漂亮的袈裟斬。右手幾乎是不動聲色地接下了這七招,索性硬碰硬。

  七招一過,右手的虎口斷裂,他一揮手將殘刃摔開,笑吟吟看著對手。

  那柄漂亮的太刀,七招居然都砍在同一個地方,活生生砍開了一道裂口,右手心思果然極其陰毒,一心偏要折辱一下這把刀,也順便將适才的蔑視完璧奉還。

  「破刀就是破刀。」右手道:「你只配切菜,還不配殺人,更不配殺中國人,明白麼?」他語氣極其誠懇,似乎在說給小孩兒一個天經地義的道理。

  「你……」

  「我知道你們喜歡自殺,砍頭剖腹請隨便吧。」右手依舊皮笑肉不笑:「不過,我的人犯,我要帶走了!」

  「等一等。」右手正向霍瀾滄她們走去,身後傳來一聲呼喊,後艙船簾撩開處,一個五十上下的男人走了出來,隨之是滿艙令人呼吸不順的壓抑。

  右手和霍瀾滄正面對面,但是極其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色——殺氣,這是殺氣,多少年未曾見過的濃烈殺氣。

  「老師——」适才的黑衣武士叫道。

  「我們中國有句俗話,打哭了小孩,大人就出來了,果然不錯。」右手拍了拍手,晃晃脖子,向那老者走了過去。「看來這回出來的是高人了,請教一下尊姓大名?」

  「若是戰敗,不敢留名。」那老者低頭道:「右手大人好像很瞧不起我們東洋的刀?」

  「不敢。」右手微笑:「瞧不起扶桑人而已。」

  「那……請大人看看這把刀,如何?」老者居然雙手托起一把肋差,向右手遞了過去。

  「老師!」幾乎所有的武士都在驚叫,那老者豎起手掌,頓時安靜了。

  右手輕輕拔出那柄肋差,忍不住輕歎一聲——那是每一個用刀的人心中完美的極致了。月山肌,華表切,小切先,紋理透懾出一種震人的殺氣,簡潔的武藏鐔,日月爭輝的吞口,刃身雕著極其罕見的地葬王菩薩。刀莖的銘文上刻著:鬼塚吉國。

  右手並不知道,這個名字代表著如何的作品。

  「如何?」那老者略帶一二得意,但右手心神卻是一震——他一直牢牢控制著這條船上的氣氛和節奏,但是這個老者一出來,卻似乎打破了一切。

  「不怎麼樣!」右手忽然手一揮,肋差向船艙外飛了出去。

  「住手呀!」幾個武士大吼,老師的這柄刀,平日連看都不讓他們看的。

  連那個老者,都有了一絲動容。

  只是飛出去的一瞬,右手又輕輕把刀收了回來:「我從來都不是君子……但是,我確實忍不住想看看這柄刀在你手上,能發揮什麼樣的威力。你贏了,我無話可說。」

  「那麼,如果你勝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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