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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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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了,不知道無名在哪裡。但是他已經不能再等下去。手舉起來的一瞬,楊樹上似乎爆發出萬丈光芒,京冥的聲音忽然穿透了整個樹林,一字字的,如同釘子砸碎冰淩: 「廣寒絕域!」 這死寂的樹林,忽然動了起來,而且一動就不再停息。 所謂的陣法,就是利用每一點的力量,並使之融會貫通,成為一個整體。說穿了,什麼兩儀、四向、五行、八卦……都並不複雜,也並不神秘,只是要求列陣者考慮到每一點的因素,把力量的爆發點算到極致——這個力量,包括每一個深陷陣中人的心理力量,包括天氣和金木水火土的不同質地。 扳下一根樹枝,做成一道埋伏是最簡單的「陣」,愈是複雜,愈考究佈陣者的思維縝密和心機。 而京冥布下的廣寒絕域陣,無疑是陣法中的極品。 他所用的道具極其簡單,只是二十八棵楊樹,布成二十八星宿,八棵柳樹,圍繞核心列成八卦。而三十六棵樹又按照四向分為雙正雙反的四個九宮,每個九宮裡的四棵樹都暗含天地陰陽的變數。 這三十六棵樹是活樹,按照京冥坐鎮的指揮而動作,樹林裡其他的是死樹,一共三百六十棵,唯一的一點生路依然在京冥腳下踏著。 陣法已經啟動,驟然出現的三個人都在死門裡——確切的說,這個陣法並沒有為主持以外的人留下生路。 「真是可惜……」京冥歎了口氣:「左手……他,沒有來。」 「廢話」,正前方的一人再也忍不住,判官筆上閃著金芒:「會用一個九宮,了不起麼?」 他的身形已經徑直向中宮沖去——京冥在默默看著他,身後的兩人也在看他,他忽然間開始恐慌——這唯一動的一個,多半是成為這新奇陣法的犧牲。 一步,只沖出了一步,就看見身邊的樹叢緩緩轉動了起來。點金立即被黑影包圍了,京冥,纖纖指,食指……瞬間在眼前消失了。 不就是樹麼?點金似乎狂躁起來,判官筆急點,一課矮樹瞬間被洞穿,但是洞穿的一瞬,矮樹似乎消失了,地面上出現了一個慢慢闊大的黑洞,無聲蔓延著。 點金一步步後退,後背猛然撞上一課柳樹,碧綠的火苗在後背上猛地燃燒,他連忙一個翻身,在地上連連打滾,剛剛熄滅了鬼火,就看見頭頂上樹枝居然交織成網,向著他壓了下來。 黑洞似乎離他只有一丈,頭頂上那樹叢的密網漸漸露出了一對眼睛,冷笑著,陰寒地掃視著他,一寸一寸的下壓。 黑洞轉眼間離他只有半丈的光景,那幽黑的洞口似乎直通地獄。 不能看!點金對著自己說,冷汗已經順著額角流下。 無盡的黑暗,忽然間和人世隔離,上下左右似乎都不再有路,點金的手一點點軟了下來,他忍不住——向黑洞看了一眼,普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跪下去之後,他再也沒有起來。 三四丈外,纖纖和食指正目睹著這一切—— 「他怎麼了?幾棵帶著硫磺的柳樹居然就嚇成這樣?」纖纖皺了下眉頭。 「這是幻術。」食指望著臉上的虛汗越流越多的點金,竟然也有一絲害怕:「他看到的,只是自己最不想看見的東西。」 纖纖正想問「他看見了什麼」,忽然,點金的臉轉向了她——那是一張死青的臉,眼珠幾乎被什麼詭異的力量扼出眼眶,判官筆扔在一邊,雙手互相抓撓,兩隻手居然都抓成了磷磷白骨。 「放……過我……」他的喉嚨似乎被收緊,慢慢發出鬼一樣哀歎的聲音。 那一刻,纖纖忽然一個哆嗦,不知為什麼,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她第一次殺人的情景——她縊死了她的未婚夫,奪得了一本劍譜。 那一刻,他的臉似乎也是這樣的慘青,眼中的怨毒也是這樣的熾烈。 那……已經是十八年前的事情…… 「不許發瘋!」食指忽然看見了纖纖的神情,一把抓住她的肩頭,拼命搖晃起來——這個鬼樹林,幾乎所有的人都會產生幻覺,觸及心裡最恐懼,被塵封最久的一個角落。 他們這樣的殺手,手上有多少條索命的冤魂? 食指一邊抓著纖纖,一邊抬頭——正中心的楊樹上,那個黑髮的青年木然看著這一切,高高淩空在月光下,好似紅塵外的神靈。 「京冥!」食指壓制著胸口的翻湧,大聲喊:「過來啊,和我動手啊!」 「哦?」京冥看著他們:「這樣就忍不住了麼?」他雙手齊揮,八段樹枝打在八棵柳樹上,柳樹頓時逆轉起來,外層的星宿和內層的倒八卦產生了一個極大的羈押層,強大的力道聚積在了兩個人身上。 「砰!」一聲巨響,不知哪裡一塊大石向著兩人飛到,兩人不假思索地斜飛開來——京冥忍不住微笑起來。 ——「你看不出他們的缺點?」 「是的,我只能看見他們的長處。」 「那……你就再仔細去看看他們的長處。對於沒有缺陷的人來說,他最擅長的,就是缺陷。」 那個人的身軀永遠和他保持一丈的距離,火紅的斗笠燃著妖異的光芒。 他們的長處如果是不可動搖的冷靜,那麼,他們的短處就是永遠不願意並肩作戰,因為殺人者決不會互相信任。 畢竟只是金石土木的力量,如果這兩個人合力,應該足以擋下任何襲擊。京冥心裡忽然一動,若是和瀾滄在一起,無論如何,也會互相信任的吧。 如果……是和他呢?他會不會在生死關頭,相信火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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