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風塵歎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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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一橫,把人帶回官府,論功行賞大不了換個地方做官,大聲喝令:「來呀,帶人犯上路,有敢阻攔者,格殺勿論!」 「哼。」一聲冷笑,聲音不是很大,羅劍清卻幾乎面如土色。 秦香主和鐵肩幫的幾個人卻是喜不自勝,一起翻身拜倒:「參見幫主!」 連那小姑娘也歡欣雀躍起來,大聲喊著:「霍姐姐我在這裡!」 七丈之外,不知什麼時候站了個女子,那時女子頭髮皆是梳髻,她卻一頭黑髮灑下,只用一道銀絲抹額,極是顯眼。青衣,短靴,背上背著范陽笠,胯下一匹白馬,手上提著的居然是一對女子極其罕用的流星錘。 她只是一聲冷笑,再沒有說話,羅劍清的臉色卻由青轉白,由白轉紅,忽然一把拔出身邊差吏的腰刀,砍斷了那小姑娘身上繩索。挫聲道:「霍幫主……多有得罪!」 小姑娘連忙跑到霍瀾滄身邊,又是驚喜,又是焦慮,生怕霍姐姐一走了之,把那年輕人棄之不顧。 霍瀾滄也不看她,下巴揚了揚,示意杜鎔鈞。 羅劍清怒道:「霍幫主我忍你三分,莫要得寸進尺,這個人不是你們鐵肩幫的,又是朝廷欽犯,無論如何也放不得。」 霍瀾滄依舊不說話,右手一招,流星錘已飛出,銀鏈擦著鐵尺一緊一彈,羅劍清只覺得虎口一陣酸痛,鐵尺居然脫手而出,另一個錘頭正好飛到,雙錘夾著鐵尺,砰然一撞,鐵尺居然斷為四截。 將鐵尺錘扁錘並非難事,但鐵性堅韌,這一分為四,是真功夫加上巧勁。 霍瀾滄冷眼瞧著羅劍清,看他要命還是要前程。 羅劍清何曾見過這手功夫,嘴唇微微顫抖,頓足道:「走!」 一幫官差也早已嚇破膽子,聽見這個字,跟著羅劍清,一哄而散。 那适才趾高氣昂的青年公子也連忙要溜,霍瀾滄卻冷喝了聲:「站住!何少爺,你強佔三百畝河堤田的事,我可還沒跟你算呢。」 那何姓公子顯然見過霍瀾滄的手段,雙腿顫顫,居然普通一聲跪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道:「霍、霍幫主……小人不知幫主駕到,該死……我,我這就回去還了河田!再……再捐三千兩銀子修堤。」 霍瀾滄微微一笑,左手又是一揮,流星錘單飛,那何公子一隻耳朵帶血飛起。 他一聲慘叫,臉上卻是大喜,一手捂著傷口道:「多謝幫主饒命!」說罷,站起來如飛逃去。 杜鎔鈞心道,這個人少了只耳朵還跑這麼快,也不是一般紈絝子弟,居然還嚇成這樣,看來這鳳陽城中,霍瀾滄威名實在不小。 心念剛動,霍瀾滄呼哨一聲,一匹青鬃馬急馳而出。她流星錘又出,卷著杜鎔鈞身軀一帶,正落在馬背上,也不再看他,轉身撥馬而去。 她一聲笑驚走羅劍清,一句話嚇倒何公子,杜鎔鈞實在也對她敬佩不已。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女子,何來這等手段功夫? 一路上霍瀾滄打馬極快,知道畢竟是官府,一旦招惹,後患無窮,好不容易才趕到鳳陽城外十七裡一處土地廟裡。 霍瀾滄皺了皺眉頭,吩咐屬下取來錘鑿,打開杜鎔鈞身上枷鎖,一雙鳳目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眼,才微微一笑:「杜公子受驚了。」 杜鎔鈞怔道:「霍姑娘認得我?」 「敝幫京師之中也有眼線」,霍瀾滄笑笑:「更何況金陵杜家衡之名,這江淮一帶何人不知?」 杜鎔鈞聽她誇耀父親,心中大慰,隨即冒起一絲念頭,只是轉眼又被自己按下——非親非故,人家又怎麼肯為自己賣這個力氣? 一名幫眾匆匆趕來,低聲耳語了幾句,杜鎔鈞勉強聽見「官府」,「調兵」幾個字眼,霍瀾滄臉上不動聲色,聽完之後,才左右打量了一番,隨手牽過她所騎那匹白馬,對杜鎔鈞說道:「我等知道杜公子必然還有要事,不敢耽擱。杜公子大家出身,還能為難之中挺身相救小楠,在下佩服。這匹馬也是我一向乘騎,叫做踏月,送公子你做個腳力,青山綠水,後會有期。」 這話就是趕人了,但是杜鎔鈞心中卻是一震,這匹馬全身上下無一根雜毛,一眼看上去矯健如龍,武林中人,對駿馬一向愛如性命,這女子卻說送就送,送的偏偏還是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杜鎔鈞本來也要說幾句什麼「無德無能」、「愧不敢當」的門面話,張了張嘴,卻是一句「多謝」。 霍瀾滄拍了拍馬後的包裹——「這裡還有四百兩銀子,公子你一路當心。官兵將至,我們還要避一避風頭。」 說完之後,她回身就走,幫眾也連忙跟上,只有那叫「小楠」的女孩兒,似乎還有話要說,回頭笑個沒完。 「小楠,你今天禍還闖的不夠麼?」霍瀾滄沒有回頭,聲音裡頗見威嚴。 小姑娘連忙吐了吐舌頭,追上幾步,又回頭,對杜鎔鈞笑吟吟地說:「我叫沈小楠,今天多謝你啦!」 轉眼間,鐵肩幫一干人等走的乾乾淨淨。 鐵肩幫,鐵肩幫,杜鎔鈞翻身上馬,思忖著「鐵肩」二字的涵義,胯下那匹「踏月」猶自嘶鳴不已,似乎不解往日的主人為何這等絕情離去。 「鐵肩擔道義,辣手著文章!」杜鎔鈞脫口而出,七年前,當朝禦史楊繼盛彈劾嚴嵩,英勇就義,天下無人不仰慕他的高風亮節,難道鐵肩——是這個意思麼? 朝廷昏聵,嚴嵩父子一手遮天,能擔當起道義的「鐵肩」恐怕也是所剩無幾了。鬱鬱地催馬,杜鎔鈞不再耽擱,向著金陵城飛馳而去。 §上卷 第三章 忠魂耿耿 應天府是大明南京,權重一時。 昔日方杜兩家風光之時,應天府尹也曾登門拜訪,自命清高風雅,求得一赴方家梅花宴和杜家的澄心詩會,只是杜家衡猶可,方北辰卻是自小濡染王學,堪稱左派,對官府一向嗤之以鼻,絲毫不放在眼裡。以至於到了鋃鐺入獄,應天府上下人等無一個關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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