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重整河山待後生 | 上頁 下頁 |
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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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起放下手中的刀。那領頭的一拱手:「原來是借刀堂風少當家的朋友,那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顏女俠恕罪,兄弟們有眼不識泰山了告辭。」 他們來得快,走得更快,一陣風似的疾馳而去。 顏如語奇道:「你不是東嶽劍門下?這個風少當家的又是什麼人物?」 莫水窈吐吐舌頭:「偶遇而已,多虧他送我塊牌子,一路上少了許多麻煩。姐姐你隱退多年,不知道借刀堂也沒什麼。這個風雪原是個剛出道的新人,不過近年來風頭極盛。人家年紀小,手上功夫漂亮,又有師父師兄罩著他師父就是鐵敖。」 顏如語一驚:「天下第一名捕鐵敖?」 「嗯。」莫水窈多少有些憤憤,「所以說同人不同命。這位風少俠呢,四處行俠仗義闖名號,那叫一個春風得意……我來這兒的路上見到他,聊起莫家村的事情,他說他管定了,但手頭有要緊事,讓我等一等和他一起過來。我說自己的事情不想麻煩別人,他就送了我這塊牌子,沒想到真挺管用的。」她隨手把木牌塞進懷裡,回頭大叫,「還不上車?再遇到強盜你們自己想招兒啊。」 眾人如夢初醒,紛紛登車,只有曾九霄癡癡地看著顏如語:「你……你居然是……」 顏如語翻身上馬,歎了口氣:「還袖崖下,永生不忘。曾郎,我並未負你。」 …… 那一年,曾九霄還不過弱冠年紀,他在東海還袖崖下,彈了整整一年的琴,風雨雷電,從未停息。 那是因為他偶有一次乘小舟路過還袖崖,看見一個白衣姑娘在崖頂舞刀。她的身形比海上的波浪還要靈動,比月光下的露珠還要美麗。她總是日落時分來,月上中天的時候走。那斷崖太高,曾九霄上不去,看不清她的容顏。 有時候會有一個黑衣男子來和那姑娘對舞,他們的雙刀猶如霹靂之於清波,天衣無縫。曾九霄沒有絕望,因為他隱隱約約地聽見,那姑娘大聲喊著:「哥」 那姑娘遙不可及,驕傲又冷清,像是廣寒宮裡的嫦娥。 春天彈到夏,秋天彈到冬,曾九霄將滿腔情誼都付諸琴弦。他知道那姑娘必然是聽得懂的,不然為什麼時不時坐在懸崖邊的凸石上,托著腮,遙望自己? 她膽子真大,經常作勢欲跌,等到曾九霄大驚大喊的時候,又輕飄飄地轉回去,任清風送來一陣朗笑曾九霄慢慢明白了,那個姑娘不是和自己一樣的人,她不會跌下去。 於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彈—— 雲為車兮風為馬, 玉在山兮蘭在野, 雲無期兮風有止, 思多端兮誰能理? 那是他一生的仰慕。他別無所求,只希望夢中的仙子能見自己一面。 只要見一面,他想,就一面。 那姑娘始終沒有下山,但是有一天,那個黑衣男子下來了。他有雙烈酒一樣醇厚熱烈的眼睛,有一雙粗糙但是修長結實的手。他仔細地打聽這個書生的姓名家世,時不時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那是我妹妹,我就這麼一個妹妹。」男子說,「我們在江湖上有個綽號,叫朔望雙俠。小朔三歲跟我練刀,一直到二十歲,從來沒有分開過。但是,我們快要分開啦兄妹嘛,總不能老在一起。我有了心上人了,小朔也得闖自己的天下去。這一年來,我們在試著分開練刀。」 曾九霄那雙彈琴時如風過花影的手忽然木了,一直出汗。他想,這個算不算大舅子來考量妹夫?憋了半天,他只說了一句:「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見她……」 那個黑衣男子笑得爽朗極了:「她也想見你。這一年來,她都不肯去別的地方練刀了。不過這幾天還不行,小朔是個驕傲的丫頭,老想當天下第一,我們兄妹聯手倒也沒有敗過。不過……下個月我就不陪她啦,她得自己打一架。如果贏了,她一定會來找你。」 曾九霄很緊張:「那那,如果輸了怎麼辦?」 黑衣男子無奈:「人在江湖飄,輸贏也是家常便飯。其實,真輸一場也好,讓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然她老是這麼心高氣傲的,我不放心。嗯,不過應該不會輸吧。挑釁的那個也是個小姑娘,才十六歲,還是個剛剛出道的雛兒得了,我跟你說這些幹嗎,總而言之,小朔要是贏了,她肯定會來找你,到時候你們自己聊。」 曾九霄鼓足幹勁,繼續彈琴。崖上那個姑娘也很勤奮,從早到晚都在練刀,有時候整整一天都在重複著同一個招式。曾九霄不懂刀,只覺得她的身法那麼完美,不可能有人勝得了她。 他開始做美夢,開始想,如果他們見面了,他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呢? 那一夜是十四,月亮幾乎是圓的,月光很美,他微笑著進入夢鄉,但不知是夢裡還是真實,一雙手臂擁住了他,呢喃般的耳語:「喂,傻瓜,醒一醒。」 他睜開眼,但是什麼也看不見。小仙子躲在被窩裡嘻嘻地笑:「這樣多好,我能看清楚你,可你瞧不見我……傻瓜,明天我就要去比刀了,等我贏了,我一定風風光光地來找你。」 曾九霄抱住她,但又不敢抱緊,生怕她消失在自己懷裡:「為什麼一定要贏?那對你真的這麼重要?」 「唔,是的啊,我出來練武,本來就是為了贏嘛……我一直都不大有自信,老覺得我的什麼成就都是哥哥帶給我的,這是我的第一場戰鬥,是一個全新的開始。我不能輸也輸不起,那個人比我還年輕,如果輸了,我不知道怎麼辦。」小仙女忽然高興起來,「胡說什麼呢,我不會輸的。傻瓜,你知道嗎?我聽你彈了一年的琴,好像聽你說了一輩子的喜怒哀樂。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我央哥哥來看你,他說你傻乎乎的,真有趣呢……你答應我,明天不要看我比刀,你在下面,我會分心……我發誓,只要贏了,我就去找你。」 曾九霄急了:「如果輸了呢?如果輸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 懷裡的姑娘生氣了:「烏鴉嘴!我……如果我輸了,江湖上決不會再有顏小朔這號人物,你也不必再費心找我,我不會見你不,我不會見任何人。」 曾九霄柔聲道:「我放心,你一定會來的,我等你。」 他在甜蜜和夢幻中睡去了,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暈目眩,險些一頭栽在地上他忽然發現,月圓當空,自己睡了整整一天,也就是說,那場至關重要的決鬥,結束了。 還袖崖上空空如也她失信了,她沒有來找他。 曾九霄甚至無法弄清楚那一夜究竟是不是真的,他瘋了一樣四處找,終於在地上發現了刀鋒劃下的幾行字:還袖崖下,永生不忘。曾郎,我必不負你。 字跡跳脫,似乎看得出躍躍欲試的喜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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