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重整河山待後生 | 上頁 下頁 |
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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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三少頭也不回:「家父愛極了熙官聰明伶俐,留他兩晚,我親自送回。」 顏如語只覺得從頭髮梢冷到了腳底,一把揪住曾九霄:「這就是你說的熙官很好?」 曾九霄正無處發洩,一袖子摔開顏如語,正要發作,母親咳嗽了一聲:「老大!」 曾鼐曾老爺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子來,慢慢坐下,眼光四下一掃,眾人頓時無語。他看著顏如語:「你倒是有些胸襟見識,平日我還小瞧你了。只是老大,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裡不用人伺候了,都下去。」 莫水窈忙跪倒:「老爺,是那個羅三少對我有輕薄之舉,我才……」 曾老爺霍然站起:「你還當我是瞎子不成?莫水窈,你到底是什麼人?說!」 他聲色俱厲,言下之意也就是再不把莫水窈當成自家人看待。 莫水窈索性緩緩站起,吸了口氣道:「老爺明鑒。」 既然已被識破,她索性將來龍去脈一一說了,只略去顏如語替她療傷一節不提。她面上毫無懼色:「姓羅的還沒走遠,老爺大可以叫他回來,綁我出去。」 顏如語忙打圓場:「剛剛脫險,這又何必。父親,依我看,讓她趕緊走了也就是了。」 「胡說!」乍一聽雖然震驚,但想到愛妾要離開,曾九霄真是抓心撓肝地捨不得,瞥到父親的不豫之色,又訕訕道,「水窈這時候離開,豈不坐實了罪名?爹,我看羅府也沒拿著我們什麼了不得的證據,拖上一拖,自然就忘了。」 「你還當真以為羅府只是追究區區一個刺客?」曾老爺終究是年紀大了,這半夜起來,精神頭兒已經不濟,說話間中氣也不充足,「羅珙尰處心積慮,十年了,終究是不肯放過我。」 他沖著莫水窈招招手,莫水窈不情不願地上前兩步,曾老爺上下打量她:「莫先生的大業我雖不能完成,但莫先生的遺孤,老夫還是可以照料的。水窈啊,你也不必擔心,既然嫁進了曾家,你的事,就是曾家的事。時至今日,我也不瞞你們,我曾家能有今天的家業,全是羅將軍一手提攜,連老二點了進士,那也是羅家一手安排的。九霄啊,我時常叮囑你少與那個羅三少來往,你就是不聽。」 曾九霄一點就透:「父親教訓得是。」 曾鼐的眼光從顏如語身上轉到莫水窈臉上,幾次三番,昏花的老眼裡終於透出一股慈父般溫柔的光來:「水窈啊,十年前,你父親是羅府的師爺,我在本地也有些樂施好善的名頭。他領著莫家村上下告狀前,曾把羅珙尰和兵部尚書賀寶榮的往來書信交於我保管。那信裡樁樁件件,都是他們私結黨羽侵吞朝廷餉銀的證據。莫先生罹難之後,我確實也想過……只是我一介草民,又有什麼法子上達天聽?羅將軍將田契送來時,我……我也是無可奈何,只好效仿蕭何自汙。你若怪我,我也明白。」 莫水窈咬著嘴唇,眼光好一陣閃爍不定,終於還是開顏一笑:「不敢。」 曾老爺搖頭:「近年來,朝中派系爭鬥日甚一日,我這卷宗若是落在旁人手裡,立時就是一件天大的案子……那些人早想動手,這一回,算是撞在他們手上了。嘿嘿,嘿嘿,若是交不出刺客,他們這是要我拿卷宗去換熙官哪。」 莫水窈聞言,抬頭動容:「老爺,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我去做個了結就是,絕不連累曾家上下。」 「真是婦人之言。你嫁進曾家,就是曾家的人。」曾老爺安慰,「媳婦兒,你且帶她下去休息,無論如何,我們總要商量出個萬全之策。便是拼了這萬貫家財不要,我也要保全莫先生的一點兒骨血。」 莫水窈還要說話,卻被顏如語輕輕一帶,扯了出去。 顏如語步履如風,好像帶著極大的怒意,莫水窈忙跟上兩步:「姐姐,我錯怪曾老爺了,他也有萬般不得已之處。」 顏如語大步流星,走得更快,穿過回廊,進了後宅自己房中,臉色一沉:「哼哼。」 她手腳俐落,扯開香爐暗門,取出一套烏黑的夜行衣來,默不作聲地開始換衣。 這身夜行衣已經瘦緊得很,顏如語掙了幾回才穿在身上:「多說無益,我去救我兒子回來。」 莫水窈大驚:「姐姐!」 顏如語雙手如飛,將髮髻緊了緊,紮上蒙面巾,蹬上輕底軟靴,語氣又急又快:「他拉拉雜雜說那麼一堆,不過是為了封你的口,免得壞了他們獻寶的好事。嗤,他們也不想想,那羅將軍忍氣吞聲這麼些年,一旦拿到東西,還會給他們好看?第一個吃虧的就是我那熙官。」 莫水窈勸道:「可是羅府警衛森嚴,高手如雲……」 顏如語一掌拍開那口小箱子,箱中一柄細刃彎刀,遍體烏黑,好像是初一的月亮,光華冷冷。顏如語指尖拂過刀刃:「若是十年前,別說區區一個將軍府,就是皇宮大內,我懼他何來!」 「破月刀……朔望雙俠!」莫水窈先是驚呼一聲,但目光漸漸變了,看著顏如語,又是驚異,又是崇拜,又是憐憫。 十年前的江湖上,朔望雙俠是極負盛名的三對兄妹之一,功夫高,年紀輕,渾身是膽,屢屢千里追殺大奸大惡之徒,有「千里橫刀顏中望,旁若無人顏小朔」之稱。後來顏中望單刀赴京,時不時有俠聞逸事傳出,而顏小朔,則徹底沒了消息……莫水窈萬千感慨,卻只剩一聲嘆息,怎忍看烈火性情,竟凋零至此。她輕聲道:「恭喜姐姐重出江湖。」 「我如今的江湖,不過是我的相公兒子。」顏如語握刀在手,「你不必再用這種話噁心我。」 顏如語輕輕走了出去,隨手合上箱蓋,掩上房門,好像幾個時辰之後就會回家一樣。 月色很好,在回廊中拖出顏如語長長的影子,她忽然覺得有點兒困。往常這個時辰,不管相公來不來,都是休息的時候。她吸了口氣,躍上房頂,在自己家躡手躡腳地潛行,忽然覺得一切都很陌生,又很驚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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