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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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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丁桀慢慢站起來,「姓蘇的,你記住兩件事第一,我不聽人教訓;第二,我不接受施捨。」他看看腳下,足尖點著石柱盡力一蹬,縱身跳了下去。 世道真是變了,連丐幫的人都不接受施捨了……蘇曠舒展了一下筋骨,也跟著一個筋斗翻了下去你也記住,我不喜歡別人讓我住口。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就算追到黃泉路上,我還是要教訓你。 丁桀第三次向冰面上沖,第三次被迫退了下來。他現在知道千屍伏魔陣為什麼叫「陣」了,一劍一劍揮出,斬斷的肢體手足連在一塊兒,四面八方地結成陣勢,三個他試圖冒頭的地方變成了三面黑色的網,而他的一口氣已經快要耗盡。 丁桀靠著濕膩膩的岩壁,他沒有選擇了。這一面黑色的網在收攏,毒屍們在靠近,頭頂前方左右……頭髮花白的老者,尚帶稚氣的少年,十指上金銀琳琅的富戶,袖口飄出粉色芙蓉錦囊的書生……還有些熟悉的面孔,滄州弓刀門的范程錦,若沒有記錯,他的夫人就在上頭…… 俯瞰和直面是兩回事,丁桀忽然覺得既沒有歉疚,也沒有不平。活著上去固然不錯,死在這兒也沒什麼不好,他決定硬沖。 水破處,刀鋒帶起的激流撕開了一面網,蘇曠側身從僵屍的罅隙間遊了過來,伸手就要攔丁桀。 丁桀橫劍當胸,眉目森冷,意思已經很明白不要過來。 蘇曠比了個「上去再說」的手勢,毫不猶豫地向前。丁桀皺眉,刷的一劍拍在面前的一個頭顱上,抽得那顆頭在水中一路猛轉,砸開了另一具屍體。丁桀向一側閃過,意思是你請,我不沾你的光。 「好。」蘇曠開口,一隻黑色小蟲從他嘴邊漂了開去。 丁桀看得目瞪口呆彼此彼此,一生負氣,你怎麼上去我也照樣怎麼上去,大家互不沾光就是。 兩人一刀一劍,向著頭頂黑壓壓的巨網沖了過去。 比他們先到的是金殼線蟲,它既小又是一身絨毛,直接便浮到水面。它自從洛陽脫殼之後就避蠱毒而遠之,四周都是毒屍,只把它驚嚇得四下發瘋似的亂躥。它這一受驚嚇,屍蠱們更是受驚嚇,反正水中比陸上靈活,頓時亂成一團。小金一會兒被這團頭髮絞住,一會兒又被那人的頭髮纏住,越來越是焦慮,一頭向著唯一沒有頭髮的屍體沖了過去,鑽進慧言大師張開的森森大口裡。 丁桀和蘇曠齊齊在岩壁上一按,向一塊還算乾淨的水面沖去。當頭一條長鏈和一條長鞭迎了過來是天蕩的長鏈。 蘇曠心頭一喜,左臂纏住鏈子,就勢向崖壁沖去。刀鋒左右挑開兩具正在向上爬的屍體,他剛換了口氣,就見丁桀躍到身邊。蘇曠松了口氣,覺得這一番有驚無險,手臂借力,兩個起落已經到了地面上。 丁桀還是停在原處,用手背揩著眼睛,像是痛苦至極。一左一右兩個毒屍逼近,他視若無睹。 「丁桀!」蘇曠奪過長鞭奮力一拉,丁桀幾乎是貼著一具僵屍的邊被拽了上來,雙眼一片血紅,眼周的肌肉不斷抖動,好像十分痛苦。他一把推開蘇曠,反手一劍,削去了臀部的一塊皮肉,連包紮都不包紮,雙腿一盤,就在冰天雪地裡坐下,迫不及待地運功療傷。 「他的眼睛怎麼了?」蘇曠一回頭,逮著沈南枝便問。 「先看看你的眼睛吧。」沈南枝塞過兩丸藥,「水中有毒,你們仗著內力深厚,肌體不受侵害,但眼睛卻最脆弱,本來不該睜開的,尤其是他的眼睛……你們是怎麼回事?」 蘇曠搖搖頭:「讓大家退吧,這群東西遲早要爬出來,我們擋不住的。」 丁桀斷然道:「不行!我們一退,它們只會爬出來順著雪山向下走,後果不堪設想。我們就在這兒等,出來一個滅一個。它們畢竟不是真正的僵屍,總不會不死。」 狄飛白猶豫:「可是青天峰上,並沒有預備招待這麼多人常住,恐怕糧食撐不了太久。」 這湖並不小,有三分之一的地方亂石嶙峋,坡勢較緩,要守住毒屍不外出,至少要三百人,再加上輪休替換……絕對不是一門一派可以做得到的。雪山上過冬的糧食多半是秋天存儲下的,若是撥人下山覓糧,這冰天雪地荒無人煙,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請丁幫主示下!」無數個聲音異口同聲地道。 丁桀慢慢睜開眼睛。這個時候,他不能退避。 「我有辦法。」沈南枝抽出一卷白紙,展開,「能說上話的都過來。」 §正傳:重整河山待後生 第二十章 天柱摧折處 紙薄而韌,這小氣鬼還在底部印上「沽義山莊」四個淡粉色的大字。那是一幅冰湖的地圖,密密麻麻地標注著四圍山峰的高度。西面的山峰上,甚至每塊巨石都有細注。 「話說千萬年前……」沈南枝指著山峰開講。 「時間緊迫,盤古開天闢地那一段咱們略過去成麼?」蘇曠著急,「從近十年講起如何?」 沈南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通天文,不懂地理,難怪你只配打打殺殺。千萬年前,這裡本是座火山,火山迸發之後,才形成了這口湖。火山所成的岩石堅滑硬脆,湖心這塊石柱想來就是從西壁整個鑿下來,打磨而成的。但你們看,鑿過石的西壁,上下就有兩層岩石。這一層還是這種黑滑火岩石,下頭的卻是青岩,層層葉葉,在風吹日曬下很容易酥脆。至於這座山上為什麼會有這種青岩,我想可能是……」 蘇曠擔心丁桀的眼睛:「沈姑奶奶,我改日一定去沽義山莊上課,求你直說了吧。」 「老娘為了你們家共工跑了一整夜,差點兒摔死,你這算什麼態度?」沈南枝瞪了他一眼,「本來我也無意下到這個地方,可昨夜經過那兒,發現天蕩跌下了山崖,全靠這根鏈子系在岩石上才能活命。我好容易下去了,發覺長鏈已經變成了一根碗口粗細的冰淩。天蕩真是個有種的孩子,這樣的天,能撐這麼久。」 她雖是一筆帶過,蘇曠卻可以想見昨夜的情景是何等的兇險。他眼睛一亮:「你是說……」 「是。」沈南枝指著那塊岩石,「這一塊比想像中還要薄。雙岩交錯處已經有了裂縫,所以湖水才會外滲。狄大俠,你們可能沒有發覺,這兩年湖水已經降了七尺了。水中岩壁平滑濕膩,只要水面下降一丈,這些東西就再也上不來。我已經算過,用十八根鐵釺沿著岩石的石縫楔進去,鑿開上面這一塊石頭,這塊青岩已經松脫,必定會滑落;用十六根鐵釺,沿著……」 她的手在紙上滑動,十指血跡斑斑,手腕上血肉模糊,額角淤青,臉上也全是擦傷,但信手指點如數家珍,直看得大家心中肅然起敬。 丁桀歎了口氣:「沈姑娘,你不必解釋了,就說要哪些東西多少人,我們聽你調遣就是。」 「玉宮既然建在山上,傢伙總有,鐵釺石錘全數拿來。各位英雄帶了火藥的也請全數拿來,若是火藥在暗器裡,拿來我拆。江南霹靂堂的來了沒有?啊哈,幸會幸會,咱們找機會再切磋。要長鐵鍊十根,至少十丈,六十丈以上的更好,沒有就接。長繩多多益善,棉被三十床,竹筒燈油引火之物準備一些。輕功好手巧蠻勁大的壯士挑五十位,記得一律聽我調遣,這岩壁裡究竟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醜話說在前頭,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出了事別找我麻煩。」她拍拍蘇曠,「幹苦力活你最拿手,吃點兒東西,一個時辰後動手……還有誰來?」 丁桀道:「我算一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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