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重整河山待後生 | 上頁 下頁
八六


  「憑這個。」蘇曠拿過他手裡的銀劍,一劍向自己肋下刺去。劍鋒貼身而過,蘇曠身隨劍轉,銀色劍芒暴漲開來,在一陣海潮鳴嘯聲中,積雪隨劍風而動,波折環繞,如同大浪淘沙。

  柳銜杯失色低呼:「碧海洗銀沙!」

  這是霍瀛洲的不傳之技,早在三十年前就隨著一場大戰消失在人間。

  蘇曠倒轉劍鋒,將劍柄遞了過去。他知道,今天這一招使過之後,恐怕再也沒有安寧的日子可過了。

  「喲,說曹操曹操到,你看這些人已經商量開了。」遠處一個清清甜甜的聲音響起,一騎雙人,正是孫雲平載著沈南枝。

  沈南枝背著巨大的行囊跳下馬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丁幫主啊,咱們開始?」

  丁桀向柳銜杯一讓:「請。」

  江湖門派畢竟不是行軍打仗,安營紮寨也簡陋得很。一行人匆匆落座,丁桀一反常態,神采奕奕,似乎千斤重擔都已經卸下,坦然裡微微帶著點兒興奮,連眼睛都比以往亮了很多。

  丁桀道:「我有許多事情要了結,柳二先生,你也有許多事情要了結。了結之前,你願不願意跟我合作一次?」

  柳銜杯還沒來得及回話,周野已經勃然拍刀:「幫主!」

  丁桀虛按他的手:「你喊我一聲幫主,但是周野,你可曾想過,我若還是那個幫主,絕不能任由你出幫。你既然挾持幫主,就必定要血戰一場,即便是勝了,你也斷無資格上昆侖因為你就是第二個霍瀛洲,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

  一句話讓周野偃旗息鼓。他是副幫主,所作所為就叫做內訌,別人管不了,只能按照幫規行事;一旦他不是那個副幫主,扔了幫規之後,江湖依舊是有規矩的,只要有一名丐幫弟子死在他手裡,這就不再是家務事,而是以邪亂正。

  「歲寒三友退隱江湖三十年,結果是拼死來和我丁桀為難,為什麼?周野你我二十年兄弟,結局也是拼死來和我丁桀為難,又是為什麼?是我姓丁的八字不好麼?」丁桀環視一周,「今天我想請各位先把丐幫和銀沙教放一放,這門派恩怨糾纏起來就像是兩條麻線,越纏越亂,越纏越緊,纏到最後就是死結。就算是想要一刀砍斷,至少要先把死結找出來。柳二先生,你這個結是打在我這裡了,你願不願意理一理?」

  柳銜杯搖搖頭:「結在何處,你我心知肚明。我大哥昔年是揚州武林的領袖,三弟是汪振衣的師弟,正邪不兩立,恐怕沒有人比我們更清楚。在什麼山頭唱什麼歌,山頭不變,討論歌子也沒什麼意思。」

  「那咱們就嘮嘮這個山頭。正邪何人仲裁?門派何人劃分?」丁桀的聲音裡帶著誘惑,「方今天下,有如春冰,下面暗流湧動,上頭鐵板一塊。你我之間打打殺殺,不過是給一群江湖閒人加些笑料談資,又有什麼意思?你同我合作,不僅可以救出袁三爺,銀沙教也可以光明正大,涉足武林。只是我有言在先,雪山之會一了,洛陽城裡的生死賬,咱們非算不可。」

  「難道說丐幫幫主要和昆侖為敵?」柳銜杯來了興趣,「你想怎麼玩?」

  「柳二先生今天既然能到這裡,想必對雪山之會也有謀算。你們只管繼續,但要記著,依足了昆侖的規矩,兵不血刃,不出人命。」丁桀道,「只要魔教一路走到冰湖,必成眾矢之的。昆侖式微,少林自亂,想必匡扶正道的重任會落在我肩上,屆時我們聯手,昭告天下……」

  「你在開玩笑。」柳銜杯手下這群魔教中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敵明我暗,不按章法,防不勝防。一旦從暗影裡轉到明面上,那就勢必要以自己所短,攻敵人所長,不用說什麼天下群雄,丁桀這一關他們就過不去。柳銜杯搖頭,「霍少主在或許還有可能,眼下決計不成,我們可能連冰湖都走不到。」

  「聽我說完。」丁桀指了指蘇曠,「周野會暗中相助,我也會暗中相助。再有,這個人交給你們。」

  況年來一直沒有說話,聞言一驚:「什麼?」

  「他答允我了。」丁桀笑得神秘,「他的功夫你們有數,又是霍瀛洲視如己出的傳人的緋聞密友,馬馬虎虎也可以算作你們一家人。」

  況年來大惑不解:「小蘇,你怎麼想?」

  蘇曠懶洋洋地靠在角落:「這個人在俠義道熬了這麼多年,說的自然有道理。以丁桀的名望地位,確實越晚出手越好。雖然當今江湖裡武功強過我的人不少,但那些人多半不會來昆侖耄宿前輩樂得頤養天年,幾個出名的遊俠根本懶得摻和門派糾紛,來的人也多半瞻前顧後。魔教鬧騰的時候在三十年前,得罪的不過幾家,嘴裡嚷嚷人人得而誅之是一回事,是不是人人都肯拼命是另一回事。而且,只要丁桀不動,他們就一定會觀望。丁桀翻台太早,反而容易讓大家同仇敵愾起來。咱們加在一起能帶上山的,不過三五十人,能翻什麼風浪?想贏,就要摸透他們的心思。這個機會好就好在一群人紮堆,紮堆就會求穩,求穩就會多想,多想就一定會少動手,互相猜忌互相提防,拉拉後腿吵吵架,我們才有機會。」

  況年來急了:「我不是問你這個。」

  蘇曠笑了:「我知道,泡叔疼我。」

  況年來正色:「你想清楚了?非要蹚這趟渾水?」

  蘇曠看著丁桀直樂:「有些人天生擅長拉人下水,怎麼無賴怎麼來,那有什麼辦法?」

  丁桀臉皮也厚,不動聲色:「你不用管他是怎麼答應的,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總而言之,這個人交給你們,至於怎麼合作,那是你們之間的事。好在蘇曠跟你們走,沈姑娘想必也會一起」

  「丁幫主啊,你還真是算無遺策。我剛剛還覺著能列席旁聽已經很了不起,沒想到你早就連我也算進去了。」沈南枝聽得津津有味,忽然聽到自己,笑了出來,「不過既然他去,我當然也跟著去湊湊熱鬧。見勢不好,拔腿就跑,這我還是會的。」

  丁桀左右看看:「各位覺得如何?」

  柳銜杯遲疑:「冒險了,若是不成呢?」

  「銀沙教遠處南海,不會傷了元氣;我離開洛陽時早已辭去幫主一職……到時候自然能撇清關係,他們對老戴也無計可施。周野你把大部留在鹽湖,至於你,若有什麼閃失,全當是洛陽城裡我親自下的手。」丁桀嘴角露出一抹笑,「自古以來,開賭必定有輸有贏,給後來人留個樣子也不錯。這裡全是亡命之徒,幾條命的事情,沒什麼捨不得的。」

  柳銜杯倒吸了一口冷氣。丁桀實在是天生的賭徒,他在籌畫之際就自斷退路,然後把所有人的性命都押了上去最可怕的是,他算得很准,知道他們必定會願意跟著押上這一注。

  「丁桀,我憑什麼信你們?你們要是沆瀣一氣,把我們一網打盡呢?」柳銜杯已經動心。

  「有時候下注只能靠膽量。」丁桀的眼睛變得深邃但又精光閃閃,遠不像先前迷茫恍惚的樣子,「我本來大可以好好地做我的幫主,你又不是霍瀛洲,幾個所謂的魔教餘孽,不值得我費這麼大的周章,是不是?」

  柳銜杯看了看況年來,雙雙點頭:「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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