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重整河山待後生 | 上頁 下頁 |
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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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廣陵公子況年來哈哈大笑:「小蘇,你長大了,再不是那個不說話就臉紅,一說話就推心置腹的小傢伙了。」 蘇曠心裡一軟:「告訴我為什麼。」 況年來也坐下了:「對你沒好處。」 蘇曠搖頭:「是非曲直你得讓我有個數。泡叔,如果我沒猜錯,在洛陽城興風作浪的,就是柳二叔吧?」 「興風作浪?」況年來明顯不悅。 「洛陽城裡有個魔教中人,煉了千屍伏魔陣,前後誅殺了數千名丐幫弟子,還毀了總舵。」蘇曠偷眼看看丁桀,他睡得很安詳。「那個人對丁桀恨之入骨,看見你,我就想起了柳二叔。泡叔,你們到底有什麼生死大仇?」 「若當真是銜杯,他這是在替我報仇。」況年來歎了口氣,「中原武林容我們不下,我們離開揚州之後,到了澹州,一樣的隱姓埋名,只想著終老此生。不過你知道,澹州離銀沙教的回望崖已經不遠了,基本上可以視為銀沙教的地盤,中原武林極少涉足。」 「你們入了魔教?」蘇曠皺皺眉頭中原武林的人很少說「銀沙教」這三個字。 況年來苦笑:「有個銀沙教的弟子受了重傷,銜杯看不下去,替他治了傷,我們的行蹤就又暴露了一回。那個弟子回去稟明經過,教中人就請銜杯回去看看,我和三弟便也跟著去了。回望崖和銀沙灘確實極美,從霍瀛洲離去之後,銀沙教一直未立教主。他們見到銜杯很高興,想要他留下來,也並不介意老三原本是昆侖的人。二弟三弟都已經動心,只有我執意不肯。畢竟昔年曾經沉劍立誓,永不再入江湖。銜杯敘完舊,我們還是決定回澹洲。可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昆侖認定老三入了魔教,不遠萬里地前來清理門戶,非要抓老三回去不可。他們也知道整個南海都在銀沙教的控制之下,哼哼,就請了丁桀出山。我至死也不會忘記他,他的武功實在可怕,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拿下我們三個之後甩手就走。」 這倒確實是丁桀做事的風格。 況年來望著丁桀,一雙昏花的老眼幾乎要生出利齒:「後來過海之時,我們看見遠處有銀沙教的漁船逡巡不敢上前,我和老三就拼死一擊,把銜杯扔進了海裡,想著總要留個人給我們報仇。那些人自然怒極,北上一路折辱,還帶我們過了一趟揚州。小蘇,我昔年號稱廣陵公子,大半輩子都扔在揚州城,但……你可知我一路上忍受的是何等的恥笑羞辱?」他說得很平靜,但帶著寧為玉碎的堅決。壓抑了三十年的憤怒一旦爆發,是不可遏止的。「後來路過此處,天降火流星,山崩地裂,洪水滔天,我就趁亂跳了下來,恰好水與墓平,算是撿回一條性命。這小半年……不提也罷。小蘇,一江分南北,你現如今掛什麼幌子走什麼道?」 這是按江湖規矩來了。蘇曠答道:「千里走單刀,不掛一江兩湖三教四武林五派六扇門的幌子。」 況年來正色:「冤有頭債有主,朋友之間有三不拔刀,你莫插手。」 「不成啦,朋友間理字當頭,兄弟間義氣為重,我跟他不是朋友。」蘇曠苦笑,「泡叔,你聽我說。你去一趟洛陽,告訴柳二叔,冤有頭債有主,丁桀人在這兒,已經不是幫主了,有什麼咱們攤開了談,我從中斡旋。」 況年來搖頭:「這事攪不來稀泥的。」 「只要千屍伏魔陣的事情咱們跳過去,大家都有好處。柳二叔收手,我負責把三叔救出來,如何?」 「此話當真?」況年來看著蘇曠,不無警惕。 蘇曠扣二指,斜斜一揮,二指指風彈在刀柄上,刀刃反跳,手背順勢反拍在另一塊大石上:「你把這一招告訴柳二叔,他一定認得。」 況年來嘿嘿地笑:「銀沙教的東打西指?看走眼啊看走眼,你也不是當年的好孩子嘍。」 「好孩子都活不長。」蘇曠低聲道,「我路上給你們標記,你和二叔找到我們之後千萬小心,不可輕舉妄動,等我安排。切記,切記。」 況年來站起來,扶著後腰,喘了口氣:「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蘇曠舉起手,猶豫了片刻,然後解開了丁桀的穴道。 丁桀翻了個身,睡得很沉很沉,微微笑著,像是做了個好夢…… §正傳:重整河山待後生 第十二章 幾人與我稱兄道弟 寒風裹著霰粒,天色玄黃,陰沉沉的天空似乎明寫著「我要下大雪」五個字。鴻溝那邊赤地千里,只有幾莖衰草在殘石朽木之間隨風搖曳。 風裡夾著孩童的歌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唱的是「爆竹聲中一歲除,盛世太平,大吉大利」。那種小孩子憋著嗓子扯長腔的聲音,又稚嫩,又蒼涼。 呵,快要過年了。再貧苦的人家,這個時候也要努力張羅一頓好飯,老少團圓,向上蒼求一個滿懷希冀的來年。每年的這個時候,浪跡天涯的遊子們多多少少會有點兒傷感,甚至很多人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塵埃落定,紮下根來。 「走,我們過去。」丁桀幾乎是站在昨天同樣的地方說了同樣的話,只是變得披頭散髮,滿臉泥沙。他的衣衫污穢不堪,額角還有一大塊淤青,像被人狠揍過一頓。 一根筆直的長索,一端系在東邊的岩石上,一端握在蘇曠手裡。丁桀來回三次,把車廂中的行李盡數搬了過來。這一次他搬的是左風眠,左風眠縮手縮腳,一下車就打了個寒戰。丁桀與其說是抱著她,不如說是托著她,雙臂的僵硬帶著距離感。 左風眠盯著他的眼睛:「我真盼你失足一次。」 丁桀佯裝聽不到:「孫雲平,自己過來。睜眼!走穩!快!」 僅僅是十丈遠近,但孫雲平每邁出一步,渾身都是一陣亂晃這也不是想快就快得起來的。孫雲平低頭看看穀底,臉色發青,但怎麼也不好意思說「誰抱我過去」。丁桀伸手搶過繩端,手腕一振,繩索抖起。孫雲平大叫一聲伸手去抓,抓了個空,筆直地向下摔去,但繩索像長著眼睛,繞到他腰間一帶,他的身子又被高高拋起。 蘇曠歎了口氣,他知道這種練膽的辦法很有效,但看著孫雲平一次次從繩索上滑下去又一次次被卷回來,著實有點兒於心不忍:「你太急了,他才剛開始。」 丁桀的目光好像穿過了孫雲平的身體,凝聚在遠處:「你已經不能再護著他,他殺過人了。」這是江湖最根本的法則,一旦手上沾血,就一步從俗世律法的規範下邁入天網恢恢,從此生死由命。丁桀怒喝,「我數一二三,你再過不來,我可要放手了」 孫雲平情急之下猛撲過來,整個人撞在一口大箱子上,頓時滿地狼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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