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重整河山待後生 | 上頁 下頁
六一


  那手勁忽然大了起來,慢慢按在他後頸上不對!難道噩夢又要再來一次?太熟悉也太可怕的感覺,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閃電一樣的氣息帶著劇痛順著脊柱而下,直沖丹田。

  醒過來醒過來,蘇曠很有經驗,喃喃自語。

  可是醒不過來,蘇曠忍不住咬牙罵:「天殺的,有完沒完!」

  「風眠,你到底給他下了幾份麻藥?」身後那人問道。

  「忘了。」那個「壁立千仞」的女子面如寒霜,「死了活該。」

  眩暈,眩暈,眩暈,全身血流在上一沖下一湧,像是被系在長索上四下亂甩,但是一點清明慢慢浸入腦海。蘇曠霍然清醒:「丁桀!」

  他不假思索就要站起來,丁桀手上微微用力:「不要命了麼?」

  三百六十個大穴一個一個被衝破,久已乾涸的氣脈似是戈壁沙土,在迫不及待地汲取力量。

  一陣狂喜,蘇曠說:「你」

  「閉嘴。」丁桀的另一隻手緩緩壓上他頭頂的百會穴,內力直沖而來,簡直像是夾著腦漿壓向丹田。

  嘭……好像有一聲很輕很輕的碰撞聲。風暴和風暴融合了,巨潮和巨潮沖在一起……

  良久,丁桀開口:「這十年你受過不少次傷,生死關頭,強行運氣,雖說事後仗著內功深厚能儘快復原,但是蘇曠,人的經脈不是鐵打的,一而再再而三,你其實已經岌岌可危,只是尚不自知而已。這三個月強封你百脈,也算是釜底抽薪,助你休養生息……蘇曠,你領情也好,懷恨也罷,我力盡於此。這幾個姑娘是洛陽城的頭牌,你今夜休息休息,早早離去吧。」

  這種萬人之上的口氣讓人聽來著實不爽,蘇曠皺眉道:「這麼說來,我還要叩謝丁幫主不殺之恩?」

  「我並沒有請你來,是你自己冒冒失失一頭撞進洛陽城的。我也告訴過你離開,你偏偏又不走。蘇曠,男子二十而冠,你好像成年很久了,不是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江湖險惡吧?」丁桀的口氣平淡而倨傲,「更何況,你根本連我的面都沒見到,就已經差不多是個死人了。別管我怎麼救你,反正我救了你一命,你道聲謝也沒什麼錯。」

  丁桀說完,揚長而去。

  蘇曠僵在木桶裡,想要追,又有顧慮,四下環顧,臉上微紅:「姑娘們請讓一讓。」

  「我的手太大,像個男人,不像姑娘,我才不讓。」這群姑娘既不知道丁桀也不認得蘇曠,反正沒有一個會臉紅的,笑嘻嘻地一擁而上。

  「丁桀你給我站住!」蘇曠回頭大喝。丁桀的身影已經走到了門廳,他又是心急如焚,又是窘迫無比他畢竟沒有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胸襟膽量。

  那個「壁立千仞」的女子一直在看,好像終於下了什麼決心,走過來,捧上個包裹:「這是你的東西。」

  「是你?」

  「是我。」

  是那個三個月來送了上百次飯,扔了十餘次竹籃,送了一盞燈的女子左風眠。

  她的神情很奇特,好像是終年不苟言笑,又似乎一直在微笑:「都下去吧。請蘇大俠更衣。」

  軟白綢的小衣中衣橫練箭袍,那一日入城時買的天青色長衫,還有雙靴子。

  只是心境早已滄海桑田。

  蘇曠緩緩走到門廳,左風眠正站在那兒,低頭道:「蘇大俠,這些日子多有得罪。君素豁達,還望見諒。」

  蘇曠笑了:「我不是大俠,也不是什麼豁達的人,但不至於和一個姑娘為難。」

  左風眠抬起頭:「我不知從何說起,只是你來得確實不是時候。幫主沒有說錯,他已經盡力了。也罷,蘇曠,不管你怎麼想,幫主他三個時辰前剛回洛陽,放了你的事情,除我之外,幫中還沒有一個人知道。他……他倔強得很,許多為難的事情,從不肯開口多說一句。」

  蘇曠緘默不語。為難不是理由,可是「你根本不用向我解釋。」

  「總要有個人解釋的。」左風眠向左前方一指,「蘇曠,他知道你來的時候,很是欣慰;要你走的時候,也很難過。你們就算是打一架也好,去吧。」

  挑開帷幕,蘇曠被眼前的景色震了震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兩側有梅林數頃。虯枝百態,已有數枝初開,丁桀一襲黑衣負手站在遠方,一眼看過去,便成了焦點。

  丁桀傲岸,憔悴,簡斂,很多見過他的人都會喟歎一聲造物不公上天不應該給了一個人曠世的武功,又給他一張無可挑剔的臉。

  蘇曠走過去,發現丁桀也在看他的臉,而且一開口就讓人不大舒服:「看來你日子過得不錯,精氣十足,白胖不少。」

  我日子過得不錯?蘇曠那叫一個悲愴。長這麼大沒吃過這樣的虧,無盡煎熬九死一生,真可恥,居然還吃胖了。

  「你追過來要做什麼?」丁桀好像已經準備結束這段對話。

  「本來是想向你討個交代。」腳下一滑,好像雪下是冰面,這裡似乎是在一大片水域上。蘇曠道,「轉念一想,你說得有道理,我自投羅網怪不得別人。丁桀,我認栽。」

  「嗯。」丁桀點點頭。

  「不過有件事,我……我想求你。」

  「嗯。」丁桀第二次點頭。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