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飄燈 > 重整河山待後生 | 上頁 下頁 |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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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中也不知有多少軀體在手舞足蹈,血腥氣沖鼻,令人欲暈欲嘔。細細一看,湖裡死屍近半數都是一刀砍在自己身上想是知道中蠱解救無望,便自行了斷了。那些依舊「活著」的水鬼舉著手臂,半截身子直直露出水面。它們似乎極其畏懼小金,但有什麼力量在推著他們向前擇人而噬。 它們在距蘇曠身邊五尺方圓之地翻騰吼叫,一時無法下手,居然互相亂抓亂咬起來。只見手爪漆黑如炭,指甲到處血肉橫飛,眼窩裡都是黑漆漆一片,也不知是丟了眼珠子,還是連眼白都變成了墨色。雖然明知它們不會傍身,蘇曠的手心還是微微冒汗,心道這下蠱之人真是該千刀萬剮,丟進水裡才是。 船上的幫眾全都擠在甲板上,強弓硬弩一起招呼,將那些試圖爬上船的昔日兄弟釘在船壁上六艘船都在慘叫格鬥,只有迎賓船,一片死寂,毫無聲音。 蘇曠雙臂一展,向迎賓船船頭掠去。 江家父子和馮笑兒已經退到了牆角,圍著他們的僕役早已沒有一個常人。船艙裡除了沉沉的呼吸聲,就是骨骼在哢哢作響,一陣風起,壁上的畫卷嘩啦啦揚起,又重重摔回艙壁。江山谷臉色鐵青,回手將畫卷撕了下來,擲在地上他已經受不了任何刺激。 蘇曠闖進屋裡,四下一望,見馮笑兒正攔在江家父子身前,雙臂抱胸,雙目已是血紅色。她眸子裡幽光閃動,熾烈如地獄之火。那些中蠱之人雖都盡力伸手向她臉上抓去,但就是無法靠近一步。 馮笑兒看見有人進來,先是一驚,又是一喜,「啊」了一聲道:「蘇大哥,你……你怎麼來的?」 蘇曠恍然大悟:「你是月亮峰天眼尊者!」 月亮峰蠱王手下有三大尊者,天眼,神唱,妙筆,各具幻蠱之術。只是蘇曠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天眼尊者居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他低聲道:「笑兒,我帶著神龍,你要當心反噬。我慢慢過來,你慢慢收術,聽見沒有?」 馮笑兒點點頭,道:「是……蘇大哥,我稍後把他們向外逼一逼,然後你立刻過來,帶我們出去。」 二人彼此對望,一起點了點頭。 眼下已是丑時,江面上陰風陣陣,初春的寒氣吹在脊背上,蘇曠忽然打了個寒戰。 他心頭一驚,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目光一轉,不知怎的落到那幅畫上。 蘇曠知道那是江家船幫鎮幫之寶《千里快哉風》。數年前請高手繪就,掛在迎賓船上迎客,畫的是春江月夜,小舟獨向蒼茫。 這畫頗負盛名,據說月圓之夜,小舟風帆自鼓,能緩緩隨波逐流。是以每月十五,江家船幫總會迎來不少遠客,烹茶賞月,把酒觀花,圖個賓主盡興,也算是結交同道的一個法門。只是剛才畫卷被江山谷擲在地上,半舒半卷,正看見月夜如漆,畫上的小舟風帆慘白如靈幡,似乎正被看不見的冷風緩緩推向無邊黑暗。 蘇曠的目光順著畫卷向上看去,瞧見了一隻痙攣漆黑的手,離江中流的後背不過一尺之遙,好像正在自我掙扎背靠船艙的江老幫主緩緩抬起頭來,瞳孔變得烏黑,那黑色還在一點點暈開……蘇曠驚呼:「中流閃開!」趁著人群向外一分,他已橫沖進去,將江中流向外拖去。 江中流回頭,目眥盡裂,狂吼:「爹」他一肘撞在蘇曠胸口,蘇曠忍痛,單手指向那畫:「小金!」 小金早已忍得發瘋,隨著蘇曠的手指一彈一躍,直跳進畫上的圓月中。只是它這一跳,中蠱之人全都舍了江中流馮笑兒,也向畫卷撲去。江山谷被堆在人群之中,江中流救父心切,急怒之下回頭便打。蘇曠數次擒拿都未扣住他,又生怕重手傷人,竟是連挨兩拳,險些被他掙脫出去。 就在此時,遠遠的笛聲飄來,一時間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戾氣被硬生生壓下。 蘇曠趁著江中流片刻錯愕,反手扣住他右臂左肩,對馮笑兒大喝:「笑兒,走!」 江中流嘶聲叫道:「姓蘇的你放開我!爹!爹!爹我來救你」 人堆之中,傳出一聲極其喑啞的咆哮,只見江山谷抱了畫卷在手,渾身已被撕扯得血肉模糊。他撞開眾人,縱身跳下湖去。 中蠱之人沒有任何遲疑,也僵直地轉過身子追向江山谷。只聽得撲通撲通一陣響,他們一個接一個「走」下水去。蘇曠手一松,江中流已沖到船邊,見父親也糾纏在人群中一寸一寸向下沉去,他跺了跺腳,拔出驚濤劍,縱身而下。 蘇曠歎了口氣,看了看黑漆漆的湖面,也跟著跳了下去。 「是幫主……少幫主……放船!放舢板!兄弟們下水」六艘樓船被一起驚動,不知誰挑頭,原本驚恐萬狀的幫眾一個跟一個地跳了下去。 這就是江湖,江湖有江湖的規矩。 蘇曠看著江中流死死拉住父親,身子被無數隻手抓緊。他咬牙奪過驚濤劍,斬向纏著江中流的四肢,頓時黑血彌漫如霧。 他擊水而起,冒出水面透了口氣,踢開纏住雙腿的兩人,順手將江中流扯上來,一掌擊在他面上:「中流醒醒!」 江中流的臉色慘青,淚水混著湖水,流進嘴裡蘇曠手也軟了,他看見一隻斷手死死抓在江中流肩頭,扣進皮肉而不遠處,江山谷的右手撕扯著自己斷裂的左臂,身軀緩緩下沉,嘴角似有笑容。 水中還在掙扎翻滾,那些中蠱的人似乎真的變成了水鬼,要與所有人同歸於盡,一起沉向深淵,為那詭異的畫卷殉葬。 一個下水救人的少年右手握著刀,大張著嘴,湖水淹沒了他的號叫,但他手中的刀卻始終沒有向身下砍去江家船幫不知有多少父子兄弟。 蘇曠硬起心腸,劈手搶過刀來,左右兩刀砍斷少年身下的手臂,但自己雙足猛地一緊,一口水忽然灌進了嘴裡。 江家船幫的水性果然不是浪得虛名,無數雙手拉著他的身子向下沉去。 月亮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了雲層,隔水望去,白晃晃的一片晶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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