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重整河山待後生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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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中望一條腿搭在桶外,整個人已經暈倒在熱水中。蘇曠若是再晚來半刻,恐怕他就要成為第一個淹死在澡盆裡的江湖客了。 「地上有很大一片水……想必是他聽見你說話,急怒攻心,要跳出木桶,反而一跤跌了回去。」老泡搭著顏中望的脈搏推測道。 顏中望傷得比想像中更重,儼然已是強弩之末,連區區一個木桶都掙扎不出來。 老泡回頭看了看袁三:「放他進門還情有可原,畢竟客人給了銀子,咱們要做生意。可若是給他治傷……若是給他治傷……娘的,老三小蘇,搭把手。」老泡發了狠一樣,生怕再過片刻,自己就沒有了決斷的勇氣。 袁三伸手抱起了顏中望,自嘲道:「我們哥兒仨真他媽的衰啊。」 「這粒是佛珠……少林?」蘇曠連忙去拿白布溫水和傷藥,又是驚歎又是興奮,喃喃自語著。 少林,這兩個字實在有太大的威懾力。自從有江湖以來,從未有一個門派有少林那樣的聲望和地位。它不僅是權威和正統,也是武林的源頭與濫觴。數百年來,少林幾經風雨屹立如初,早已不是一人一時一事可以撼動比擬的。 近五十年來,少林群僧閉門修行,任由江湖傳說日漸一日地將他們推上更高的神壇。即使是最輕狂倨傲的俠客,也從未想過要和少林為敵這大概也就是顏中望的傷勢拖到今天都無人敢下手醫治的原因。 若是少林高僧動手傷他,那必然是有正當的原因。 「泡叔,我……」蘇曠訥訥不能成言。 「不妨事,他若真的罪大惡極,我們再殺了他就是。」老泡出手如風,封住顏中望胸口十餘處大穴,小心護住他的心脈。袁三配合得極是默契,手如羽扇經風,已經將那粒佛珠吸在掌心。二人對望一眼,一個壓一個提,只聽啵的一聲輕響,那粒佛珠已然離體,無數黑紫淤血夾著濃液噴了出來。 「是達字輩高僧的法珠。」老泡的手在輕微顫抖,「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佛祖慈悲為懷,千萬保佑你手下那群高僧莫要難為我們……」 然後就聽到門外有聲音 「二先生,二先生,老闆吩咐,任誰都不能進去……」 「怎麼?」腳步停在門前,「大哥,三弟,有什麼事是小蘇能知道的,但我不能?」 老泡做無語問蒼天狀,咬牙切齒:「誰給他走漏的風聲!」但轉眼便高聲道,「自然不是。快,快進來。」 §外傳一:永憶江湖 二、拳腳避少年 大運河的舟擂之上,本來是有這麼一副對子:鋒鏑欺遠客,拳腳避少年。 這副對子說的自然是大實話:勞師遠奔的,自然比不上地頭蛇好整以暇;人老力衰,筋骨拳腳也定然沒有少壯人那樣強勁。但揚州城裡文化風氣最濃,即使是擂臺這種最沒天理的地方,也不能違背三綱五常。有幾個文武雙全的前輩好一番議論這一「欺」,如流氓地痞小人得志;這一「避」,似犯上少年忤逆驕狂於是有和事老出來加了幾個字,對子就成了:莫以鋒鏑欺遠客,且將拳腳避少年。 溫柔敦厚,中正平和,於是乎大家都滿意雖然仍改變不了總有少年得意耀武揚威的事實。 就好像有許多人明知道根本做不到連勝三場,但偏要下五兩銀子的血本領號登臺。 公平而暴力的較量,然後勝出,本來就是大多數男人與生俱來的渴望。 今日得意的少年是蘇曠。 第七日,第二場。 擂臺下早已掌聲雷動,只要再勝出一場,他就是運河舟擂二十年來最年輕的守擂英雄。或許吧,或許師父知道了會笑駡他一聲「勝之不武」,畢竟這裡只是揚州武人們切磋拳腳消磨時光的所在,真正在江湖中闖出字型大小的俠士絕對不屑參與,但他不在乎。榮譽掌聲嘖嘖的驚歎和讚賞的目光……這一切的一切像一把野火在灼燒內心,以前從未經歷過,新奇而且具有誘惑力。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句話不是說說而已的。 當然,還有……別的什麼。 運河舟擂,是在一艘巨大的樓船上進行的,入水者為輸。大船離岸五十丈,岸上的看客們可以免費,但想要看得更清楚,就要花十個銅子兒買一個小船上的位子,或者索性扔出兩錢銀子包下一艘小船。自從有舟擂以來,運河上不少人家以此謀生。窮人家買不起船的,也常常劃著小舢板,賣些茶水乾果之類。總而言之是臺上熱鬧,台下更熱鬧,若有精彩對決,常常有船主為爭位子打起架來。 密密麻麻的烏篷船外,還孤零零地泊著一葉小舟。小舟並沒有什麼太明顯的標誌,只是船頭總放著一桶桃花,紅紅白白的,很是好看。舟上有個姑娘,太遠瞧不清面目,只見她穿著條紗窗舊綠色澤的長裙,在煙波夕照之中,顯得分外嫋娜。 從蘇曠第一天打擂起,那姑娘就這麼遠遠看著,也不靠近,也不離開,甚至……都沒有換件衣服。 這種被姑娘仰望的感覺,實在讓人心醉神迷。蘇曠早早下定決心,今天再勝一場,然後就去瞧瞧那個女孩子長什麼樣子……如果她是賣花的,就買她一枝桃花;如果她是賣茶的,就引薦她去二先生的茶園那裡生意好得多,這兒畢竟太不安全了…… 他興奮得臉發紅,抱著拳四下道:「承讓,各位承讓!不知哪位叔伯兄弟再來指教一場?」 話音剛落,一條身影便自小舟中掠起,輕輕巧巧地落在他面前。那人穿著件灰袍,戴頂油竹箬笠,也瞧不清臉孔,向蘇曠略點點頭,揮拳就打。 蘇曠連忙側頭閃過,好心提醒:「這位元壯士,你未曾報名記號,即使贏了也不算銀子,不如呵!」 拳風勁直剛朗,開闔大氣,來人絕非泛泛之輩。而且,他好像也不是來打擂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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