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血影魔功 | 上頁 下頁
七四


  這老頭大約心中憤極氣極,激動得白須抖動如潮,全場氣氛更趨緊張。

  只因事情發展得大鋮唐兀,李、霍二人弄不清底蘊,無法插口,此時此地,動輒得咎,也不便攙言,只有三緘其口學金人,先求自保。

  只見玄靈子拂袖而起,冷哼道:「這樣說來,倒是貧道無理取閘了?黃牛角、水牛角,各有各的事。孽徒既不在此任他上天入地,貧道自有道理。打攪!失陪!」一聲狂笑:「另有嘉客來到,主人何不出迎!」袍袖展處,燭影捏紅,好老道,竟肆無忌憚的大模大樣離座而去。

  這可把李、霍二人僵住了,同行又不是,留下又不是,暗罵這老雜毛真是難纏,弄得人神魂顛倒。

  冷眼疾掃全場,都紛然變色,但微一動亂過後,迅即飲會談笑如故,好像先有默契,預有成竹,倒不失武林本色,難得的都能鎮定。

  驀地,鼓聲大震,起自堡門,老道便傳來一聲倀鬼夜哭也似的幹嚎!

  「老侯兒還不滾出,可是要爺們揪你出來麼?」

  又是一聲長笑:「玄靈道長,幹麼氣鼓鼓的像河豚魚?俺是不請自來,正想打打抽豐,請你帶絮則個!」

  李、霍二人不由駭然,因聽那一聲長笑和語聲,竟是道家少清「鳴天鼓」氣功,只奇怪的來人明明尚是堡門外,玄靈子為何竟知有人到來,不由都楞住了。

  猛聽侯老頭也是一聲狂笑,入耳嗡嗡,屋瓦皆震,徐徐而起,卻先向李、霍二人拱手道:「老朽有事失陪,二位小友請慢用寬坐!」不等二人回答,一擺手,在座群雄一聲不響,跟在他車後,蜂擁而出。

  這下子,把二人弄得啼笑皆非,身在客位,主人既示意不必參與,依照江湖禮數,其勢不能自行跟出。如坐著不動吧,無異受到冶待,真不是味兒。

  霍春風忍耐不住,勃然變色,正要立起搶出,卻被文奇一笑止住。

  驀地,「窗間眉語度,紗輕眼笑來。」二人發覺倩影紅袖,耳聽燕語鶯聲,人未到,香先聞,廳後屏風動處,突然擁出裙釵三五,原來竟是一位少婦,四個俏丫環。

  任是李文奇經驗豐富,霍春風個儻超群,當此千戈將起之際,嬌娥翩然出現,也感進退維谷。

  到底都是高才卓識,俊逸超凡,精金美玉,脫俗無垢的人物。天地在運行,萬物皆備於我的襟懷,月照梧桐上,風來楊柳邊的抱負。只微一怔神間,全都立除窘態,夷然自若的徐徐站起,而且借此互相敬酒呢!

  李文奇飲如長鯨吸百川,連盡金甌,頻頻向春風照底,還作輕笑:「老弟,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難得主人爽快,只顧迎賓,卻丟下區區你我倆個,雖無佳人侑灑,檀板傳杯,但華堂紅燭,美酒佳餚,說什麼也總比那『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青蓮居土(指李太白)強吧?」

  春風也灑然照杯,以指擊桌道:「誠然,三杯通大道,一門合自然,但得灑中趣,莫為醒者傳。難得主人雅意,何須有人作陪。紅氈之下上,固然宜腦脂,俾得半染脂痕半染酒詩意。若像……若像現在刀兵之場,呀呀!只宜舞劍掄刀。橫加金粉,反增俗氣。哈!金谷園中何足道,且盡秉燭夜遊情。李兄,你看呀!外面清光浩浩,必是月華高照,一生幾見月當頭,莫負空樽空對月,我倆不如移席門外對酌吧?恰好主人都在外面,別人是主陪客位,我們卻應客隨主便二叫去移樽就教,來嘛!」還作了一個要虛抬酒席手式。

  文奇好像酸秀才書房和友論文,正論到妙處,搔著癢筋,有英雄所見略同,天下奇才,唯兄台與我耳之感,念著滿口的灑,連連叫:「妙哉!正合孤意。人生有灑須當醉,莫等少年白了頭!主人不拘禮,一快也。傾巢而出迎賓,必有嘉客,得飽眼福,二樂也,還有咱們正苦今晚錯過宿頭,準備住破廟,分潤土地公公和土地奶奶一些豆腐、青菜、殘羹、冷飯吃吃,想不到有如此享受,快何如之!速興!速興!遲則主客皆進,豈非打斷詩興?痛斷詩腸?呀!來!」

  他二人忽觸靈機,一樣心思,就是避免和出來的妞兒所照面交談,此時此地,而且又未弄清妞兒們來歷,萬一一個應對不好,半言惹出是非或弄得難以開口又難於出手,在在皆不合算,所以馬上一唱一拍,巧演雙簧,二人部是腹笥甚寬,才思敏捷,所謂信手拈來,皆成妙誦。出口珠玉,句得風流。亦莊亦諧,謔而不虐。話內藏機鋒,參透儒、道、釋三家外還故意顯露黃老虛靜無為而傲世的話兒,側面無異表示對女人不歡迎,把出來的妞兒比作佑灑歌妓,而分明一對狂生,正是本色,身份恰合,在遊戲人間,玩世不恭的李文奇固然如數家珍,駕輕就熟,便是初履江湖的霍春風,因胸中博洽,難得有對手,也是不火不溫,信口如流,妙語連翩,半斤八兩,還加上維妙維肖的做作,真有一同抬著酒席出去之勢,活畫出一對隻知嘲風弄月,飲酒吟詩,附庸風雅,自充名士派頭的書呆子妙相。

  外面都是緊鑼密鼓,火紅火綠,雖還在交待過節,從客舊話,卻不是這對酸丁說文論詩的一套,針尖碰麥芒,旗鼓相當則一也。

  果然,只聽外面狂笑,勁喝、暴叱、冷哼之聲交作,大約雙方已見面眼紅,話自不投機,等於白說,斷斷績續的語聲都為雜嘩咋的聲音壓得低不聞,緊接著的是怪叫,厲嘯和激風交錯的繁響和間有金刀相碰的聲音。

  可急壤,苦煞李、霍二人,恨不得飛身而出,去趁熱鬧,不料,作法自斃,冷眼瞟去,忒也希奇,那小娘子和四個俏丫環竟好像是千金小姐游春,又似突然看到什麼新奇玩意兒,椿袖凝眸,欲笑還休,款步又停,明明看出她們出來時都因心慌著急而奔出,大有「金蓮蹴損牡丹芳,玉簪兒抓住茶扉架」的韻味,而現在呢!反而停步注視,竟像十分欣賞一對書呆子鬧出什麼把戲,靜觀發展而感到有趣的樣兒,倒把這對難兄難弟弄得相視一笑,由這一笑內,雙方都表示恐怕是表錯情,真的鬧出笑話,來的幾隻小娘魚不過一般內眷,大約聞聲好奇,想奔出門外瞧熱鬧,看個究竟,自己二人反而自亂步法,先讓她們白看一個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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