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血影魔功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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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理由是,並非怕賊人攔截,而是走水路跡近示弱,何況滔滔黃流,濁水浩浩,風送一帆,快則快矣,卻少壯威豪氣,又和幹鏢行的喝道揚威傳統作風不同,自己既然藝成下山,繼承父志,發揚祖業乃本份事,非走陸路不可。 文奇等三人也是無可無不可的,天不怕,地不怕,英男俠女,揮手芳猷,豪氣如雲,氣射中鬥,欣然同意。 一日二夜,平靜無波,一行迤邐於黃土高原上,騎著早已備好的口外名駒,「車馬多從屋上過」,陽關大道的下面,往往是鱗次櫛比的人家窯洞(黃土中打洞成家,富貴人家尚有雕花裝飾等,以陝西省最普遍,山西、河南次之)。風過處,黃沙漫天,雖是僕僕風塵,頗有晉楚豪廣景色,馬上揮鞭,左指太嶽,前臨太行,巍乎壯哉。右憑黃河之水天上來,挾萬里泥沙東下,霍春風幼年體弱多病,十足一個難出戶庭的小夥子,嫩雛兒,少林八載,心無旁騖,幾曾身歷如此雄遠景色,書生意氣,襟懷激揚,不由馳騁大笑。 何況有美聯騎,翠袖蠻腰,嬌生生風吹得倒的美人兒卻策千里馬,大奮雄威,仙姿英發,笑語如珠,在那個年頭,除了騎驢,坐板車走娘家的媳婦兒,那有這種賞心快事?加之顏姑娘有意無意的亦步亦趨,憨語如泉,問長問短,西說梁山東說海,在怒馬蕭蕭,車聲轆轆中更顯風韻不殊,真是句句動心弦。這時,兩人雙騎,放韁一騁,鞭絲蹄影,相顧大笑。 顏姑娘一掠雲鬢,取出香羅輕拭沾面香塵和汗漬,嬌笑道:「瞧你這麼神氣,好像穆王驅八駿,要日行三萬里去見什麼五母似的,只不同的是相反方向兩行……」大約覺得語意突兀,若不勝嬌羞的低眉一笑:「不謀什麼懷古之幽情啦,問你幾時到白岳一行?阿爹、阿叔都想見見你,師兄妹同門更是盼望,我不是說過,大師兄急切望你一行麼……」霍地按轡徐行,一雙妙目,瞅定他,等著回答。 這時的霍春風正神采飛揚,恨不得長嘯高歌,正仰首四望,叨念著古人當此時此地的絕妙詩詞,竟未注意到她的神態內涵,隨口答道:「去是當然要去的,豈止踐戚大哥之約,拜謁二位伯父是必須的禮貌,只是……只是須待血刃父仇後,才可談及他嘛……」說著,回首笑道:「你看,他們兩人慢吞吞的好像孟浩然踏雪去尋梅,只宜在冰天雪地裡的高人雅致,此時此地,只宜躍馬如龍,禦風千里咧。」原來,李文奇和席素雯並馬緩放,一白一赤的兩匹蒙古大馬正踏著「碎花步」,遠墜在鏢車之後,正絮語綿綿,好像有永遠說不盡的話,此情此景,霍春風無縈于心,顏姑娘卻是特別的敏感,因這一比照之下,無異變成了兩對兒,人家會說那小倆口子多親密呀,而自己呢?只覺得芳心中恍如小鹿亂撞,平日的雍容儀態好像忽然消失了,聽他言辭,看他神色,好像對自己並無半點注意和關切似的,那兒來的一絲似羞似惱又似恨的滋味?是掩飾?還是嬌嗔薄怒,只見她一抖絲韁,蓮尖在馬肚上微一用力,那馬兒一聲驕嘶,一躍丈餘,蕩起一團黃沙,只聽她道:「是啊,他倆慢條斯理的真不懂事,最好快馬加鞭,今夜抵鄭州……」在兩聲唏聿聲中,她已縱馬疾馳。 這一下子,倒使春風一忖,他雖然是少年未解情滋味,只有滿懷血淚仇,但到底是聰明絕世,聞一知十的人,單是一部「詩經」,已夠他體會到男女間的大概情形,只為皓月清思,胸無俗垢,對她又是只知敬重,未敢稍涉遐思,以對方之美,豈能無動於心,不過只有方寸間偶然泛起一絲微波而已,這就是愛苗滋生的自然現象。表面上,雖說英雄兒女,脫略形跡,他卻是「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連對她劉禎平視都有點恐怕引起對方誤會輕薄之意。這時,見她忽反常態,連語音中也有點變化,柔和中帶點顫抖,略一沉思,不由又驚又喜,自覺面紅耳熱,想叫住她又不是,飛駿追上又有窘意。 男女間以這種微妙心情最難捉摸,連智者亦屬難免,急得引吭大覺:「文奇兄,席姑娘,請快點嘛,有話可到家再說……」一面縱轡緊追,故意哈哈一笑道:「我說顏姑娘,要比騎術應先打招呼,才合公道,當先放馬,不算本事,別小心眼兒,只知好勝,看愚兄後來居上,瞧著,誰輸了,挨十下手心兒!」 春風得意,怒如風,轉眼把她追上,還隔七八丈,便叫:「伸出你的小手心兒來,打得你通紅,看還敢頑皮不?」 大約她芳心軟下來啦,馬兒也跑不起勁了,先還真個拼命縱轡飛馳,好像真要和他比賽似的,轉眼被他追得個首尾相連而並駕齊驅,她裝作生氣的停住馬,背轉身道:「誰敢同少林第一高足比呀!只要眼睛不長到額角上去就算你贏啦!」 快慢不齊,已馳過數丈的他,霍地勒住馬頭,好騎術,豈止懸崖勒馬,簡直是回頭是岸,就在一勒之間,不但疾奔的馬兒停住,而且同時半個盤旋,馬兒跑著前蹄高曲之勢轉身落地,幾乎同一動作。 只見他面色凝重的低聲道:「你生氣了?愚兄罪該萬死。以後決不敢使你有不高興的事,你剛才是說要我到你家一行麼?這所願也,不敢請耳……」 她仍氣道:「呀!呀!誰敢生你的氣嘛,我從未要你到我……白嶽去呀,不過傳達我師兄的意思罷咧……」 天下的姑娘們都有這一套看家本領,明明是她想他去,偏偏有許多冠冕堂皇的名堂,他倒輕鬆起來了:「這個我知道,我是說兩位師伯叫我去才更好,如你不歡迎的話,聽說你們所居的地方叫做什麼流雪崖、駐春莊,作難人玩意多的是,被你頑皮了一下子,被捉將進去,豈不太糟……」 她緊抿嘴兒,啐了一口:「是嘛,憑你的身手,難得別人倒,也難不倒你呀……」噗嗤一笑:「你壞!到時說不定叫你嘗嘗滋味……呸!叫你試試利害,免得你目中無人也好……」 他裝作失驚情急的樣兒苦兮兮的道:「這可使不得,你要罰,可在這兒罰,免得到你那兒出乖家醜,被二位師伯說我沒禮數,卻是苦也,期期以為不可,務祈高抬玉手,饒過一遭!」 她香巾掩口道:「咄!不饒!不饒!……他們來了……」 馬蹄聲驟,老遠的,就聽到席姑娘嬌笑大作:「嗨!你倆談些什麼呀?說給我們聽聽,還說我們慢哩,你倆索性停馬不行啦……嘻嘻!」 原來,他倆只顧沉浸在說話的氣氛內,卻圈住了馬,李文奇和席姑娘已飛騎趕上,取個現成的笑兒。 她裝著生氣道:「你說什麼?誰像你在馬上慢慢說話兒,在等你哩!」春風也忙迎著道:「依照腳程,我們已過了對岸的洛陽路程了,嵩嶽隔河來迎,快抵家了,且喜平靜無事,前面人煙稠密,大約他們已另設陰謀。只是飽受風沙,回家後便要首途北上赴約。安得長相聚首,聯騎馳遍中原,登開封之繁塔,攪洛陽之白馬,臨長安之壩陵,再飲馬長江,放帆大海,西及昆侖,南遊蠻疆,盡太史公之志,以不負此生,不亦快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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